棉布和那些矜贵的绸缎不同,帕子沾水稍稍搓揉几下便几乎能擦拭干净了,还剩下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痕迹,等洗衣服的时候用皂角一抹就没了。
贺云铮这么告诉她,准备的第二块帕子都没用到。
可下一秒,从未照顾过人的纤纤玉手拿起那块干净帕子,轻轻贴到了少年满是汗水的脸上,从额头顺着凸起的眉弓与鼻梁,再到深邃的眼窝与,仔仔细细给他擦掉了汗水。
“记得时刻要保证脸蛋干净,这么大个人了,别作小花猫”。
她难得这么温情。
贺云铮蹲在原地几乎忘了动弹。
隔着帕子被她碰过的脸颊一点点烧起来,不同于往昔她给与的恩宠,这么轻柔的拂拭不含任何旖旎,好像完全只是她的关心。
他……很喜欢,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喜欢。
贺云铮红着脸,心里像放烟花一样热闹起来,刚刚来回那么大动静,好像都不如这一刻让他心潮涌动。
没等他吞吞吐吐地回答,外头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院中宁静安适的气氛霎时消退。
洛嘉缓缓收回帕子与嘴角的笑意,用足尖碰了碰他的膝盖:“去开门。”
贺云铮遗憾地还想再停留片刻,却不得不几分失落地哦了一声。
结果门刚打开,他的失落一扫而空,难得对着外人露出了热烈的欢迎:“曹婶!”
曹婶?便是那个……养了会吵嚷的鸡的婶子?
洛嘉没有忽略贺云铮语气中的惊喜,下意识跟着朝外头看了去。
只见个约莫四十的圆脸妇人,满脸惊喜地站在门外,穿着颜色暗淡的粗麻衣裳,洗得泛白,边角磨破了不少布料,头发盘的也十分随意,只用根木质的簪子束着,却喜气洋洋激动万分:
“真是铮哥儿!你叔刚下地回来的时候说好像瞧着你了,我还不信!”
贺云铮当即想到自己特意避开了熟人,脸上微微发红,可幸好刚热出了一身热汗,也看不大出来。
“高了不少啊,这三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吧,要我说当年就不该出去的,阿莲前些日子还和我念叨她铮哥哥不知道在外头过得怎么样呢?”
宛若长辈的街坊邻里一旦唠起嗑就容易刹不住,洛嘉蓦然听到个“铮哥哥”,不动声色挑了挑眉梢。
那头贺云铮倒是没想太多,有来有回地同曹婶说了些几年内的经历,听得婶子唏嘘不已,也听得洛嘉腹诽——
原来他也有话这么多的时候。
说着说着,忙活了半日的贺云铮突然肚子咕噜一声。
洛嘉:“……”
曹婶一愣,随即顿时笑道:“还没吃饭呢吧,瞧你刚回来就闹得一身臭汗,快快快,去婶子家吃点儿,哟,瑛瑛也一道回来了……”
曹婶刚往院中探身,便瞧见个标致无比的娘子坐在树下,一身白衣,几乎和戏曲里唱的仙女似的,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
这不是瑛瑛啊!
哪怕再女大十八变,也不至于大变活人吧?
贺云铮因着是对曹婶,所以没多少忌惮,立刻解释道:“瑛瑛还在京里,她眼睛不便这趟就没跟着一道过来,这位是……是我阿姐。”
“你哪来的阿姐?”曹婶满眼狐疑,谨慎地看向那娘子。
对方虽然坐在原地一言不发,但似笑非笑看过来的模样,配着那张素净却美艳的面庞,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威慑。
贺云铮顿时卡了壳。
在外过独自过了三年,他都习惯了陌生人之间点到为止的寒暄方式,忘了相熟的长辈最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偏偏,他因为别扭洛嘉这趟非要当他阿姐,一直也没好意思与对方多“假设”一下,这阿姐到底是怎么个阿姐。
这种反应在曹婶看来,却是越看越觉得没谱了!
其实刚刚她家男人还同她说了,铮哥儿这趟回来,看着好像还急匆匆的,不知在避着什么,结合眼前情况,怎让人不多想呢?
正当她打算再问两句,洛嘉轻轻起身走了过来。
一抹白色在灰扑扑的院子里十分显眼。
贺云铮当即下意识挡在了曹婶身前:“阿姐……”
洛嘉便看到少年人脸上露出茫然,还有一抹难以察觉的谨慎。
沉默须臾,洛嘉淡淡朝那妇人点了点头:“曹婶是吧。”
音如清泉,泠泠潺潺,不仅让贺云铮为她态度一怔,连着自诩见多识广的曹婶都跟着愣了愣。
“我与贺郎是在王府中相识的,玉娘先前也曾在王府当差,所以听闻玉娘如今下落不明,我心有担忧,才跟着一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