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偏头看过去,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那你说,这上元与旁的日子,与除夕、与初一,有什么不同?”
“反正就是不一样。”晏决明眉梢微扬,轻描淡写盖过去,“况且,你我多少年未一起过过上元了?”
程荀面上“嘁”了一声,心里却细细密密泛起些甜。她侧过身,面朝着大街,藏在大氅宽袖下的手悄悄伸出来,轻轻挠了挠他掌心。
晏决明的手还拉着程荀袖口,察觉到手心微不可察的痒意,他下意识垂眸望去。素色的大氅下,程荀一截手指露在袖口,如削葱根。
似是察觉到晏决明的视线,那指节非但没有退缩,反倒从袖中伸了出来,慢慢抓住了他的小指。
晏决明一懵,脸唰地红了。
他想,还好赶回来了。
收到太子密信的当日,晏决明心知已是收网之时,当即决定带人赶回京城。方走了三日,听手下将士说起过几日就是上元,他心中又不可抑制地想起程荀。
真是奇怪,前线抗敌的数月都捱过来了,怎么方才见过面、共处了几日,在这个关头,就忍不下这离情呢?
没有纠结多久,他喊来冯平,吩咐他带领人马继续上京,自己则调转马头,昼夜不歇赶往紘城。
他不求别的,只要……见她一面就好。
身下战马跑了整整一个日夜,终于在今夜抵达了紘城。心雀跃了一路,身体几乎感受不到疲倦,直到看见程荀的一瞬,忐忑的心才蓦然平静下来。
柔软的掌心握住自己的小指,笑意不断从嘴角溢出,晏决明正想反手牵住她的手,只听身畔人犹犹豫豫问道:“你这样,会不会被认出来啊?”
晏决明脸色一僵,忽然抽出手、背过身,只给程荀留了个背影。程荀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他好似从袖中拿出了什么东西,抬手按在脸上。
她看着他愈发泛红的耳根,恍然明白过来,拉长调子憋笑道:“哦——原来你记着这事儿的啊。”
那人背着身,不愿转过来,闷声闷气说道:“不记着还能怎么办,谁叫我现在是戴罪之身呢。”
他这话说得委屈巴巴,程荀负手从他背后探出身子,晏决明一时不察,来不及躲避,居然抬手挡住了下巴上的假胡子。
程荀眨眨眼,望着他难掩尴尬之色的眼睛,佯装生气:“大好的日子,拿什么‘戴罪之身’搪塞我,分明要我听了不高兴。”
范春霖只能放下手,夹杂着些许无奈和羞赧,垂眸敛眉,小声说道:“好啦……”
程荀“噗嗤”一下笑出声,不再逗弄他,转身向街市上走去。
身后,晏决明也收起那副故意惹她发笑的神情,笑着摇摇头,大步流星跟上去,与她并肩向前。
街市仍旧拥挤,身边来往人群摩肩擦踵,时不时被人流推搡着行走。
不知何时起,二人走得越来越近,宽袍大袖的遮挡下,一大一小两只手背轻轻相撞。直到人群忽然向前一推,程荀一时不察,差点被绊倒在地,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稳稳地牵住了她的手。
程荀借力站直,清了清嗓子,目不斜视,继续往前。二人没有对视,就这么隐秘地牵着彼此的手,慢悠悠走在大街上。
三里大街上热闹分毫不减。
算不得多精巧、却造型各异的花灯悬挂在街道两旁,卖货郎手提兔儿、大虾、锦鲤模样的灯笼,手一动,那鱼儿、虾儿好似活了一般,在万千灯火中游走。
卖货郎游街串巷叫卖着,惹得小儿缠着爹娘要去买。
顶缸喷火卖艺的杂耍班子站在人群中间,说念唱打、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周围一圈百姓看得目不转睛,丢出去的铜板虽不多,可这叫好声却极捧场。地上铜盆空空如也,老班主也不恼,插着手,依旧好脾气地笑着。
程荀来回张望着,将一切尽收眼底,也忍不住微微笑了。
“阿荀。”
身旁人忽然开口唤她,程荀抬眼望去。
“直到方才我才明白,你究竟为紘城做了什么。”
程荀想起方才众多百姓激动的神情与言辞,有些不好意思:“你都看见啦。”
晏决明低垂的眸光似水般柔和。他在袖中轻轻晃了晃程荀的手,静静凝望着她,问道:“阿荀,你想走到哪一步呢?”
程荀一怔,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什么哪一步?”她不解的重复。
晏决明站在她身前,目光认真而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