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荀,若你今日是男子,此等功绩,便是封官加爵也不为过。”
程荀想说什么,嘴唇翕张几下,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这样的话,她并非头一次听旁人说。
“若是男子”,这四个字背后包涵太多情绪,有行商时遇到的德高望重之人满含讥诮地讽刺,也有杜三娘这般的亲密的同伴酒后带着遗憾地感叹。
可无论哪种情绪,都在明明白白告诉她,她不如男子,只因为她不是男子。
她心中本能地抵触这句话,甚至微微偏过头不愿再与他对视,晏决明却在此时又开了口。
“可难道因为你是女子,这些就都不算数了么?世上不该是这样的道理。”
程荀眼皮猛地一跳,转头看向他。
晏决明一如方才那般认真地看着她,可眼中却多了些别的情绪。
他一字一句道:“阿荀,只要这是你想要的,我便为你争一争。”
程荀心头一震,脑中重复着他那句话,某种陌生的亢奋在身体五脏六腑中飞速涌动,好似马上就要冲出血肉经脉一般。
她想要什么?他又能为她争什么?
周遭人流匆匆,程荀与晏决明相对而立,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他坚定而期待地望着她,而她神色怔忡,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二人对视的瞬间,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年轻而雀跃的男声。
“阿荀、姐!”
突如其来的人声骤然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二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几步外,夹在着惊喜与兴奋,大咧咧朝程荀挥手。
“沈烁?”程荀讶然道。
说话间,只见沈烁急匆匆穿过人群,几步小跑到程荀面前,话语连珠:“自几个月前你离开紘城,我便再也未见过你,偏偏我又被兄长关在老宅……直到前几日听说紘城出事了,我才偷偷跑出来了,还好你没事!”
沈烁数月未见程荀,在大同的沈家老宅消息闭塞,直到今日才再见程荀,情绪很是激动。说着,他忍不住上下打量着程荀,生怕她哪里受了伤,缺胳膊少腿了。
眼神刚从脸上往下滑,程荀身前忽然伸出一只手,突兀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沈烁一愣,顺着那只手看过去,这才发现程荀身旁这人竟不是寻常亲卫,而是乔装打扮的晏决明!
“晏……!”
他敢要惊呼出声,程荀眼疾手快地踩了他一脚,沈烁赶忙将话吞到肚子里。
眼见周围路过的百姓似乎有意无意望着投来视线,程荀不敢再多说,给晏决明使了个眼色,带着二人躲到旁边僻静的小巷里。
走进小巷,程荀揉揉莫名发胀的额角,这才看向沈烁。
“这件事……”她朝晏决明的方向轻抬下巴,语气恳切,“还劳你保密,可好?”
沈烁尚还有些错愕,听见她的声音,下意识答道:“这是自然。”
程荀松了口气,想起不久前的往事,不由道:“之前太过匆忙,还未与你道谢。若非你告诉我,只怕我还被蒙在鼓里。”
沈烁一愣,想起最后一次见她时,便是自己给她报信神隐骑在大同出了事。后来又眼见晏决明背上叛国之罪,程荀几处奔走,为他转圜。甚至最后直接带人出走紘城,茫茫大漠中寻找他的踪迹。
回忆纷至沓来,不知为何,他心中升起一股酸涩,竟然压倒了重遇她的喜悦。
他瞥了晏决明一眼,不冷不热道:“看来晏将军并无大碍,你也能放心了。”
程荀从他语气中听出些不对,晏决明却直接开了口。
“沈公子所言极是。若不是阿荀带人将鄙人找到,只怕今日某已是雪原上一具被灰狼啃食殆尽的骸骨了。”
沈烁脸上浮起些许不忿,他强压下怒意,冷冷道:“晏将军知道就好。阿荀身子本就虚弱,本该在江南、京城那等地方安安逸逸享福,却为晏将军在这西北大漠东奔西走,晏将军实在亏欠良多。”
晏决明飞快回道:“这是自然,我亏欠阿荀良多,将来自会补偿。”
沈烁一噎,又立马反唇相讥:“只是不知,晏将军背着这‘投敌叛国’的罪名,何日才能补偿呢?”
“行了。”程荀眉头紧皱,终于找到时机插进话。
小巷霎时一静,程荀闭了闭眼睛,对晏决明说:“你先去巷口。”
晏决明胸膛起伏,面沉如水,却还是听程荀的话,转身走到几步外。
程荀停顿片刻,转过头,看向沈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