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川退到屏风后,有条不紊回道:“李显已带人前去城外查探,六子给王寺丞送信了,府内各处都无恙。”
程荀双手抓拢长发, 随手用发带束起, 一面问道:“妱儿呢?”
“妱儿姑娘尚在屋中, 属下担心姑娘受惊, 还未告知她。”
程荀站在盆架前,掬起冷水泼在脸上,闻言道:“不必, 去告诉她吧, 让她先收拾行装。”
“她没你想得那么怯懦。”
贺川一愣, 答道:“是。”
说着,程荀绕出屏风,大步往外走,“走吧, 先去正院。”
二人一路疾行至正院, 几个在城中打探的亲卫回来禀报,除却守城军加强了守备,城中百姓并无异动。
正说着, 妱儿穿戴整齐走了进来。
程荀朝她点头示意,转头继续问了亲卫几处官衙可有反应。亲卫们做事稳妥,自然也将官府的情况都看了个遍。几处官衙皆是烛火通明, 官吏们身着官服出入衙门, 行色匆匆。
程荀沉吟片刻, 又问:“城外何时报的信?范春霖呢?”
“约莫半个时辰前,范将军已亲自领兵马前往城外。城中已经戒严, 南北两道城门均有官兵把守。”亲卫面露难色,“至于城外具体情况……属下尚不得而知。”
程荀摇头示意无事,心中却若有所思。
“好,你先去忙。城中还是派人巡视着,特别是几处官衙,还有范春霖的府邸,都盯紧了。”
“属下听命。”
亲卫神色肃然,应声后利落地转身离开,却在门口与王伯元撞了个满怀。
“伯元哥你来了。”程荀大步迎上去。
王伯元站稳身子,抬手示意亲卫先去忙,自己匆匆走进屋内。
几个时辰前才在饭桌上见过的人,现在一身玄色衣袍,映得神色更加紧绷,不似往日的松散。他一路奔驰而来,声音有些急促。
“城外的情况我大致打听了一二。”
他一面走,一面脱下身上那件落满雪的大氅。屋内烧着熏炉,抖落的雪刚落到地面,就化作了点点水渍。
“约莫半个时辰前,一军中探子策马叩城门,自言在城外二百里一处山坳中发现了胡人踪迹。”
妱儿默默上前递了杯茶,王伯元接过一饮而尽,被一路风雪冻得苍白的脸也终于有了血色。
“夜黑风高,只大致看见了千人,实际人马必在其上。”
王伯元垂眸,声音也随之沉下去,“自入冬以来,军中斥候每日都会在城外巡视打探。那二十斥候发现胡人踪迹后,欲返回城中,却不料被胡人先一步发现……”
他之后的话并不难猜,程荀不由得心一沉。
“那探子冲出重围,拼死赶回城中,禀告完城外情形后……就没了气。”
程荀闭了闭眼。明明熏炉就在身前,她却觉得全身发寒。
斥候死于阵前,此事绝非胡人小股作乱能解释,难怪城中反应如此迅速,就连范春霖也亲自带人前去了。
虽然对范春霖本人的武艺心存怀疑,可事态严峻,他必须做出姿态。
“是鞑靼?”她又问。
“八九不离十。”即便探子没有说,可此时能夜袭紘城的,绝不可能是仍在凉州泥足深陷的瓦剌人。
停顿片刻,她又问:“范春霖带了多少人?”
王伯元沉默一瞬,道:“城中防守是重中之重,他不敢带走太多。三千兵马,恐怕他只带了不到千人前去。”
程荀眉头紧蹙,王伯元又解释:“探查情况、稳定军心是首要,不大可能就这么打起来。”
程荀勉强点点头。
说罢,王伯元的小厮走进屋内,在他耳畔低语几句。他神色有些难看,与程荀使了个眼色,匆匆走到门外,与那小厮详谈。
程荀定定坐在原地,在脑中飞快过了一遍手中的信息,而后看向妱儿。
妱儿就坐在一侧,双手搭在膝上,一如既往的乖顺、缄默姿态。
程荀走过去,半蹲在她身前,仰头看着她。
“若前头守不住了,我派亲卫送你离开。”
妱儿猛地站起身,一双眼睛直直看着程荀,杏眼中满是不甘心的怒意。
程荀伸手想将她拉到椅子上,她却倔强地站着,好像一头使了蛮劲儿的牛犊,任她如何拽都扯不动分毫。
程荀只能无奈地站起身,望着她的眼睛,靠近她低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也知道你绝不是拖后腿的懦夫。”
妱儿的姿态稍稍软化,却仍抿唇望着程荀,不甘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