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晏决明却读出了他眼中的解脱。
程荀听得入神,当即问道:“他说了什么?”
张善道说得含糊,说完便三缄其口、再不言语,晏决明回来后翻找了军中二十多年前的名目,才终于确定,他说的是一个人名。
“罗季平。”
程荀忍不住皱眉。
“他是谁?”
晏决明沉吟片刻,道:“此人是沈焕的父亲沈仲堂从前的副将,据说,二十年前便已去世了。”
程荀有些失望:“线索又断了。”
他摇摇头,低声道:“我与沈焕提起此人,他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其中,恐怕还有蹊跷。”
太多信息、太多疑点,如今又多了一个二十多年前就死了的沈家副将。程荀抬手揉揉额角,有些心烦。
“还有一件事。”晏决明调整了一下坐姿,“我今日收到消息,张善道病逝了。”
程荀一怔,心念电转:“张善道与沈家有何关系?”
“毕竟同是镇守一方多年的将领,多少还是有些同袍情谊。”他想了想,若有所思道,“张善道这人,当年能做到一声不吭就急流勇退,按理说应是个精明心狠的。可依我看,老将军为人却有几分正直心软。”
程荀不以为意,随口道:“毕竟就连避风头的关卡,都能想到我亲爹,为人应当不错。只可惜,这世道越是正直之人,往往越是折磨自苦之人。”
晏决明心头一动,正要说什么,马车缓缓停下了。
贺川上前敲敲窗子,道:“姑娘,到了。”
程荀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晏决明:“至少现下咱们手中多了条线索,罗季平或许就是突破口。”
晏决明正色道:“你放心,一切交给我。”
程荀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起身便要下车。可刚站起来,一股拉力又将她拽回座椅,重心一偏,程荀直直朝身侧歪去。
瞬息之间,还未等反应过来,她便跌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晏决明用力的双臂紧紧揽住她的上半身,她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他手臂上,双手更是直接撑在他的胸膛上,触感柔软而结实。
程荀惊魂未定,下意识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现在离他有多近。
昏暗的车厢内,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滚烫的身体、氲着酒香的气息、规律有力的脉搏将她的感官全部包围。她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存在原来也可以如此强势而霸道。
她忍不住第二次在心底发出感叹:不愧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啊……
外头忽地传来一阵喧哗,打破了车内静止的刹那。程荀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爬起来,声若蚊蝇地说了句:“你压到我裙子了。”
晏决明赶忙起身,半弯着腰躲到一边,低声问:“没事吧。”
程荀胡乱地点点头,拎着裙角,从车上一跃而下。
下了车,秋凉的夜风吹到她发热的脸上,终于带来了几分清凉。程荀打了个哆嗦,大脑好像也清明了几分。
程荀心中羞赧,暗骂道:难怪都说美色误人,今夜不知道丢了几回脸了……都怪晏决明!
“沈少主,你……”
那边,王伯元语气惊喜交加,程荀循声望去,却见沈烁站在她家门前,神色僵硬地应付王伯元。
她走上前,好奇问道:“你们认识?”
王伯元抬手狠狠一拍沈烁的肩膀,感叹道:“你有所不知,我四五年前就见过沈少主!那时候我不是偷偷跑来扬州么,路上刚好坐了沈少主家的船,那时便一见如故!”
“沈少主,你可记得,当时你还让人千里迢迢给我送来本残谱,那可是孤本啊!我一直留到今日呢!”
沈烁瞥了一眼程荀,艰难地点点头。
多年不见,又遇到故友,王伯元在旁滔滔不绝,沈烁脸色却越来越僵,连点头的动作都迟缓了。
程荀略一思量,而后低下头强忍笑意。沈烁自然注意到她的神色,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自小就机灵活泛,当初在船上,一眼就看出王伯元身份非富即贵,便拿出自己行走在外的身份,主动与他结交。他本意并非欺骗,不过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子罢了。
谁曾想,这王伯元竟真是个傻的,行船十多年,愣是没发现沈烁身份有误,照样与他天天说笑对弈。分别后,为了留住这位友人,他特意写信给沈焕,千里迢迢托他寻来一本残谱,送给了王伯元。
可没想到,这王祭酒家的儿子却是个不靠谱的,他几次来寻,都扑了个空。他要么是游山玩水去了,要么是诗集酒会去了。渐渐地,沈烁也就歇了心思,准备往别处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