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满脸惊惶,何吕氏忙朝周遭觑了几眼,恐令旁人觉着自个儿是在欺负薛泫盈。
何吕氏的一双秀眉蹙起,眼中隐现泪光:“娘子,我不是有意为难你,只是娘子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同你说的么?”
是了。
薛泫盈是许了人家,要为何吕氏与应无相牵线搭桥的。
按理说,她便是两人的媒人、红娘。
可……
薛泫盈如此想着,心中无端跃出昨夜两人于床笫间痴缠之象。
眼前正是何吕氏颇为衷切的神情。
没由来的,薛泫盈面上一阵红白交显。
何吕氏见她不吱声,心里又没了底儿:“李薛娘子,你怎又不说话了?莫不是要反悔么?”
说罢,何吕氏面上隐有几分急色。
这话问到她心窝子里去了,教她又羞又愧起来。
薛泫盈连摆了两回手:“不,自然不是。”
“应二郎…应二郎他说了,应允了我,日后要同何吕娘子有所往来的。”
说到这儿,她的声势愈发弱下来。
何吕氏听了这话,面上由急转喜,颇为雀跃,不由扬声道:“真的?他当真这么说?”
薛泫盈无端默然,唯有缓缓颔首,声如细蚊:“……是。”
话音落定,何吕氏长出了口气,如同了了一桩积压已久的心事。
她颇热络地挤到薛泫盈身旁,替她筛洗起糯米来:“李薛娘子,你可不知道,那应二郎虽是个刽子手,却是个实打实的富户!你别瞧他跟你住在同一处,可我总觉着他比那刘姓人家还富上数倍呢。”
何吕氏按捺不住心中雀跃,话篓子一倒而倾:“我知道,这话同你说了,你必然觉着我骑驴找马,颇不守德。”
薛泫盈听了一怔,正要驳她,却听何吕氏又哀下声来。
“你不知,夫君和我都是苦命人,蓉姐儿也是。
妇德妻纲,我早不在乎了,我若要在乎这些,蓉姐儿就得跟着我过上大半年的苦日子,病没得治,药没钱吃。
这样的妇德妻纲,我守了便要苦了孩子,凭什么?”
说罢,何吕氏将一张白净的脸转过来,定定地觑着薛泫盈。
“李薛娘子,我长你几岁,便也是个做姊姊的,斗胆对你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大郎去了,你便早早做好打算,瞧好下家,赶紧再嫁了吧。
只是得瞧准了一点,得能干、能挣。”
何吕氏抻着身子,淘洗着抹布,面上几分落寞:“往日,我娘教我,说要我嫁个家底盈实的,莫谈那些情情爱爱。”
她顿了顿,哀叹一声:“世间女子,哪有情和利可选呢?大抵都不过是鸡飞狗跳,既无情爱,也没利可获。”
薛泫盈心中微恙,难免抬眼瞧她。
“极庆幸的是——四郎是待我极好的,处处为我和蓉姐儿考虑。”
何吕氏埋下脸去。
“他要我早觅良人,改嫁与一个能待蓉姐儿和我好的,”她转过脸来,面上隐隐几分哀凄,“李薛娘子,你说,应二郎可算是个良人么?”
第24章 24·送兔子
应二郎……可算是个良人么?
她听及这话,目光刹那间躲闪着垂下,低声应着:“何吕娘子说世间的许多娘子既捞不得情爱,亦捞不得利;此时,何吕娘子前半程有何家郎君眷顾情爱,若是顺利,后半生便又有应二郎眷顾娘子的好日子。”
说罢,薛泫盈颇用力地抿着唇,唇肉隐隐显出几分虚白,嗫嚅着:
“如此说来,应二郎又如何不算是良人呢?”
这话准是点到了何吕氏的心尖儿上,她笑吟吟地觑着薛泫盈,极力平着面上的悦色:“我本当李薛娘子是个木讷的,不曾想娘子嘴也是这般的巧,直说到我心里去了。”
两人正叙话之际,只听一道男声自薛泫盈身后由远及近。
“什么巧话?说给我也听听。”
何吕氏同薛泫盈俱是一惊,忙回过脸去。
只见燕光识身披着一袭灰青缎子直袍,鹤氅迎面受着冷风,墨羽巡颤,仅凭眼观也知晓其中贵气。
他款步迈过来,姿仪润美,漆眉一扬:“我又并非苛责你们忙里偷闲,不过是想知晓一二薛娘子说了怎样的巧话,令愁云了好些时日的何吕娘子,竟也能展眉解颐。”
何吕氏听了此话,心中颇是发虚,唯有低颈笑了一笑,勉强道:“没什么话,只是某同李薛娘子境遇无差,彼此疏解一二,说些体己话罢了。”
见她如此圆场,薛泫盈便低声应着。
何吕氏是个眼尖的,见自个儿这番话说过,燕光识不再吭声,便知晓这是不留她的意思。
她忙将身子一矮:“某这会子还有些活计未曾做完,这便去前院儿帮衬了。”
说罢,何吕氏将身一拧,转而朝着一道青漆拱门处迈去,不忘回脸觑了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