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二郎虽为刽子手,却也不必再苦于日后不能娶妻生子。”
薛泫盈话音未落,便察觉身前两道目光不动声色地一寸寸寒下来,直直地投在她额心眉头。
雨水抨窗,应无相缓缓抽过身,辨不出喜怒:“自然好。”
薛泫盈一怔。
只见应无相于床前立成一道颀瘦的影:“薛娘子既有心搭线,不若等哪日何吕娘子有空当,便同我叙上一二,也好过让薛娘子奔走来去,自个儿的家事还未妥全,便烦劳于旁人的。”
这一番话教薛泫盈面上红白交加,她不由将脸低下,两手死死绞住袖口。
“夜深了,娘子独居,且需小心。”
只此一句过后,一扇木门就此闪开缝来,雨声犹如油灯中的细芯,烧得愈旺。
门板再度关合。
薛泫盈迟钝地伏下身,吹出一口气来,将油灯熄灭。
世间诸物都在雨中沉寂下来,她却徒觉胸脯中的一颗心狂跳不止,烧得她两颊火红般,连眼睫眨合间递出的、微不可察的响动,也沾染着灼人的温度。
薛泫盈翻过身,目光陡然对上门旁的一把象骨伞。
他并未取走那把伞。
那温度愈发蹿升。
……兴许是应二郎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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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秋雨狂浇。
清供食肆。
“李薛娘子、李薛娘子……”何吕氏直勾勾地瞧着眼前这个小娘子,只见她正满脸的怔愣,失了魂儿似的。
薛泫盈恍然回过神,掌心正虚搭在酿酒缸的缸沿,指缝间的酒渍却是快要干涸了。
“李薛娘子昨夜休息得不好罢?瞧你眼下尽是乌青。”何吕氏瞧着她失态,轻笑了一声。
何止休息得不好?
薛泫盈垂下眼眸。
她只觉昨夜梦中扰攘——那应家二郎贪要她,唤盈娘、称娇娇,床笫颠荡、秋雨不歇。
她在他怀中燃烧。
直至天明,薛泫盈猛然坐起,惊觉后脊生汗,心中无数难平的沟壑,叫嚣着、挣扎着,横冲猛撞地寻不得出口。
她想,自己约莫是疯了。
竟这样的不守妇道,不遵妻德。
直至此刻,雨已消歇,她犹觉心尖儿颤动。
梦中那具男体如同巨口蟒妖,冰冷又滚烫,浑教人辩不清白日还是黑夜,天或是地。
薛泫盈嗫嚅着:“昨夜一场大雨,我独自一人住着,心中害怕。”
话音甫落,只听何吕氏倏然将手中的脏抹布往池子旁一堆,忙接上话头儿:“是啊,往日我家中还有个男人,总觉着心里踏实不少……”
何吕氏一面说着,一面倏忽握上薛泫盈的右腕,突发奇想似的:“李薛娘子,不若这样——”
“你我夫君皆在狱中,咱们皆没了照应。此时你我共事,女子独居一户,不知多令人提心吊胆……”何吕氏低声。
她试探般地觑了薛泫盈一记:“李薛娘子,你也知晓我在我那处受尽了非议,日子颇不好过。”
薛泫盈听及此处,隐隐察出几分不对味儿来。
“且夫君入狱后,我与蓉儿终日提心吊胆着,生怕有人蓄意寻仇来,不知多么难熬。”
说罢,何吕氏将脸垂下:“李薛娘子,并非我有心缠着你……只是我想着,娘子此时亦是孑然一身在家中的,不若你我二人搬到一处去,心中也宽慰些。”
薛泫盈一怔,颇有些措手不及:“搬、搬到一处去?”
见她面上迟钝,何吕氏忙接道:“是呀,娘子想,此时你我又在同一处寻了个差事,往后一来一去,都很方便。”
“可、可我家中甚陋,平日也只住得下我与大郎,蓉儿与何吕娘子二人…恐是安置不下。”薛泫盈弱下声来。
听了这话,何吕氏顿觉大有可商谈的余地:“李薛娘子院里不还空了间正房么?我上回去瞧,地方还颇大呢。”
薛泫盈顿感错愕:“那正房是原先留给公婆住的……”
可公婆此时却俱是去了。
她话音落定,只见何吕氏笑了:“可不是,二老不在,那屋子我收拾收拾,李薛娘子瞧着正屋与偏屋哪处住的舒服,便住哪处,我住娘子挑剩下的便是。”
“不、不……何吕娘子,我虽是独在家中,却也不好劳烦娘子搬来。一时两村颇远,蓉姐儿又身骨不好,若是折腾来去的,伤了蓉姐儿,我可怎担待得起了?”
薛泫盈只觉得自己此刻就算是浑身长满了嘴,也得不出个十全十美的回答。
谁知她话音刚落,何吕氏便面上一沉,隐隐显出几分哀怨来:“李薛娘子这话,怕是嫌我们娘俩儿麻烦?蓉姐儿再娇气,却也不是动弹不得的,怎在娘子口中,还成了玉像菩萨了么?”
薛泫盈猛然慌了神,面上更是惶恐:“不、不、绝不是!何吕娘子,我没那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