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钻入她的梦境里,一探她梦中所想、所见,更想将她变换一番位置,让她用恰好的力度,在翻身之间埋进他的怀中。
应无相果决地迈出步子,如同每一次毫无避讳地直视着内心的邪妄。
他停在她的榻前。
薛泫盈兀自沉沉地睡着,全然不知曾有一个男人俯下身,用指腹丈量过她双唇的尺度,继而将她的乌发合在掌心,虔诚如一位知悔悟错的恶神,做最后的救赎。
应无相想,也许他该感念自己曾杀戮过的每一具尸首,感念李昌松烂透的根本。正因这些,薄待了他二十载的神佛,才在刹那间生出几分垂怜,继将薛泫盈送到他的面前。
……
风起又落,薛泫盈恍然转醒,对上眼前一室凄寂的月色。
她徒觉周身一冷,不禁拉紧了几分薄褥,继而将身子再度蜷起些。
回想起方才梦中所想的,薛泫盈不由面上一红。她竟梦见那位近邻唤她的名字,由李薛娘子到薛娘子,由薛娘子到盈娘……
思及此处,薛泫盈心中滋生出些许羞耻,一翻身,将发烫的脸深深埋进被褥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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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薛泫盈醒来时惊觉已是午时。
她往常少有睡到现在的时候,常常不过辰时,便已然在院中洗衣、酿酒了。
薛泫盈起了身,一番梳洗。公公刚去,因此衣装偏近素白,连李陈氏曾赠她的铜簪子也一并取下。
刚迈出房门,薛泫盈便见着不远处几抹人影正朝这头儿走来,不多时便凑到了院子前,神情各异。
来的是村中几个素日没什么事儿的农妇,平日里同薛泫盈的交情并不算深,亦是常常避着李家。
薛泫盈面上显出几分狐疑,还未抬起步子朝院门处,便听见其中颇胖的一位妇人孟氏吆喝道:“哎,李薛娘子,我们过去便成。”
说罢,也不待薛泫盈去动手开门,自个儿将身子一抻,拉开了门闩便堂而皇之地走进了院落。
跟在孟氏身后的两三个农妇,目光不加掩饰地在院儿里晃了一圈,继而同孟氏一样,俱是望向了薛泫盈。
薛泫盈心中提溜着,不知这几位突如其来的造访,是打得什么算盘,一时间唯有低下脸来,一贯低卑地笑着:“几位娘子不若进来坐吧,我给娘子们沏杯温茶。”
孟氏手一抬,颇为大咧地开口,粗着声:“不用这么客气,我们都不渴!”薛泫盈的动作一顿,一时感到转身进屋也不对,一群人停在院子中说话,倒也显得有几分违和。
她正要张口寒暄几句,便见孟氏陡然凑近几分,握过她的手,重重拍了拍,颇关怀似的:“听闻你昨日到镇上衙门,去瞧李大郎了?还见着了孙县令?如何?怎么说?”
第10章 10·斩首之刑
薛泫盈的善虽掺杂着几分懦弱,心眼儿却是不笨的。瞧着孟氏似关怀又非关怀的面孔,无论怎么看,都教她觉察出几分看热闹的闲心。
再往她身后望去,除了一位面生的妇人脸上很是忧虑,旁的皆是同孟氏的神情如出一辙。
她当即便将脸缓缓低了下来,很慢声地:“已去看过了,孙县令是极好的官儿,很是清明。”
院内寂静之间,孟氏面上仍是干笑着,很是生硬:“哎,本以为李大郎虽闲事儿,但没成想竟糊涂了一回。此刻看来,苦得还是你这个做妻子的,也幸而娘子还未曾有孩子,省得连带着孩子一并受苦。”
这话说来像是哄慰,可薛泫盈听着,心中却平白感到几分苍凉。
她张了张嘴,嘴唇翕动着,想说句道谢的话,却也难能张口,一开口便成了:“我去给娘子们倒盏茶来。”
“不用、不用,说了真的不用!”孟氏忙将她一拉,又猛然拉近几分,吓得薛泫盈面上一怔,“哎,李薛娘子,我们正想问的是,你跟你那……”
她将眼风飘向隔壁应家院落,又转向薛泫盈,压着声:“那近邻应二郎,是不是熟识?”
孟氏的一句话落了地,几双眼顿时形同黏在了薛泫盈身上,有热切的,亦有想从薛泫盈身上撬出点儿奇谈出来的。
薛泫盈心中一咯噔,留了个心眼:“孟娘子……为何这般说?”
她的话甫一掷下,孟氏身后一位身量颇纤瘦的妇人竟直直跪倒,惊得薛泫盈同另几位妇人一齐撤了撤身。
薛泫盈全然不知当下是何等局面,面色懵着,只听见那妇人泣声道:“李薛娘子,我是邻村的何吕氏,今日未带厚礼前来,并非是我抠搜,而是我家中实在病重的女儿看病需日日耗费不菲的药钱,我郎君便是那日堂上的何家四郎……”
此话一出,薛泫盈眼前登时浮出一张狼狈的面容来,将她的话同堂上那人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