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认为该杀的人,心安吗?”
“我很心安。”
他又重将她抱入怀中,肉身相贴,去暖她因梦魇冰冷的身子:“盈娘在我眼中,是最有悟性和灵性的孩子。”
光影镂刻,流转在二人身间。
应无相终于开口:“郎中说……”
薛泫盈心中遽然一紧,顿觉浑身一僵。
“说这孩子已有月余……我算了日子,那时你与秦凇尚未相识罢?”他一记轻笑,却炸红了薛泫盈的两颊。
她心虚地朝后躲了躲身,却被应无相一把扣回怀中,压在了榻板上:“我何曾教过你撒这等弥天大谎了?”
薛泫盈扭着身子朝后拱,弱声道:“也没骗你……”
“没骗我?”他骤然拔高声量,却被薛泫盈理直气壮地堵了回去。
“那日我在庭院里只字未提秦哥儿是生父,反倒是你口口声声左一个‘野种’,右一个‘不准我再说半个字’,我哪敢啊……”
薛泫盈拟着他的口吻,学得有模有样。
应无相按了按眉心。
“吴婶呢?”她想起什么,忙攀住他。
“回村中传话去了。”
她一愣:“什么话?”
“你肚子里这个种,既不是什么秦哥儿的,也不是什么京都浪荡子的,而是……”
薛泫盈恼红了脸,一把捂住他的嘴,不堪再听,却在他噙笑的两眼中品出几分谑色。
“你、你当真让她这么说?那村中人岂不是、岂不是要用口水将你我淹死呀……”
“知府正出府,她捧着伞一把就跪在正门前,将知府的轿子都跪停了。接着便说,村中薛姓娘子有求,一派视死如归……知府还以为我生了多么滔天的事端。”
应无相伏下身,侧耳贴上薛泫盈腹间,合上两目,难得地柔软与舒然。
他徐说:“盈娘,不若你给我一个名分罢。”
第79章 79·谁敢上前
岐州四月, 早已退去最后一层寒意,满庭的梨花开得竭力繁盛。
薛泫盈低下眼,眼波在他的眉目间流转。她亲眼见了应无相两世, 上一世的权臣应师冷不可化、傲不可折,而今他仍是诸多文墨与口传中的应无相, 却卸去了许多冷硬的外防,任春日盼顾。
她抬起指尖, 轻轻描画应无相的唇、鼻、眉,最终缓缓低下脸, 双唇附上他的耳廓, 却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应无相低声, “有些痒。”
他握住她的手,圈在掌心里,凝了许久:“盈娘握银簪的模样, 很美。”
薛泫盈的手微微一僵,直起了身, “你……瞧见了。”
瞧见了她握着银簪,与顾锋自认不堪地滚打在一处, 最终用簪子夺去他的命,刺透了他脉络与血肉。
应无相不否认, 将她的手极轻的一吻。
薛泫盈缓缓抽开了手, 身子绷得愈发有些紧, 喉间微涩:“其实我很害怕。”
她望着应无相的眼睛, 很轻地说道。
“如若换做从前,我想我应当会质问他为何要这样待我、待母亲、待轻娘, 也许会哭,会四处奔走借些外力来帮我……可我当他死在我眼前时, 我不知我是什么感受,许多事于我而言早已不再重要了。”
薛泫盈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尸首呢?”
“送去官府了。”应无相合眼。
“官、官府?”她一怔,似有些惧色。
他扯出几分笑,不紧不慢地:“如今怕了?”
薛泫盈心里慌了神,掌心洇出了汗:“一命偿一命,可他有罪,我想我应当……罪不至死罢?”
顾锋的尸首是由悟禅套入麻袋里带过去的,一把扔在县令座下,张口便是:
“顾锋其人毒打续弦、发卖继女、赌虫一个,县令认不认?”
孙县令先前与应无相颇有些交情,自然一口应下:“此人记名在册,下官时常差人跟察,认的。”
“自然如此,僧的话便不假,后话也不假——他险些害了我家夫人的命,亦险些害了夫人腹中、太师后嗣的命,其罪当诛。应太师的话,尸首已然带到,还烦请县令处理干净。”
孙县令闻言,怔在书案前头:“令夫人……?下官听闻太师大人亲临岐州,并无妇人相陪啊。”
“无怪您不知,我家大人念在孟西村那位薛娘子身在孕中,不愿招摇过市,免得一众繁缛惹得她身子不快。薛娘子同太师大人此番祭祖回京后,便也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想来不日还要请县令大人吃盏喜酒。”
悟禅说得体面玲珑,不料却把孙县令微微一吓:“薛娘子?你说孟西村那位薛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