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票。”常家郎也不多废话,“五两。”
薛泫盈将银票递到他手上,却并未着急撤手,常家郎不由一愣,“反悔啊?”
“自然不是,”她对看着,从容不迫,“这五两自然要还,只是我有一事相托,如若能成,我便多付诸位一两,诸位怎么分,是私下的事儿。”
这话一出,后头几个都互觑了一眼,又将目光落到常家郎身上,显然是动了财心,等着一声肯。
常家郎深谙钱不好赚的理儿,颇谨慎地:“杀人放火的勾当,我们不干,你和里头那个老赌鬼的恩怨我们不掺合;其余的,你说。”
“我一介孱弱女辈,自然起不了什么杀心,只是怕里头那个伤我……”薛泫盈笑了笑,“我只是让诸位护着我,若是里头那个伤我,各位哥儿帮我稳着,这一两银便能到手。”
常家郎沉吟数息,一口应下。
饶是薛泫盈早已做好了准备,还是被柴门里头一阵冲天恶臭熏得站不住脚,加之方才在驴车上的几番颠荡,她扶着还算能下手的外墙弯腰吐了起来,呕得浑身虚软。
常家郎蹙眉退了几步:“你……能不能行啊?”
薛泫盈这才缓缓起身,取绢帕拭了拭唇下,端稳了步子迈入里室。
“……谁啊?没钱……滚……”
窗纸残破,几捋天光虚虚晃晃地蒙在顾锋酩酊大醉的脸上。酒坛子滚了满地,落灰的汤碗内积了些许发霉的残羹剩汤,已生了虫,来回地钻绕,引人作呕。
薛泫盈强忍着憎恶,立在门旁,很轻忽地一句:“您醉了,是我啊。”
这一句话咬得轻柔怯意,颇有往日她的语调,引得顾锋猛地坐起身,却醉得两眼朦胧,揉了几番眼,不敢认:“你是……你是……”
“我是盈娘啊,您认不出了。”她步子没动,声却较前一句倏然冷了下来,判若两人。
“盈娘、盈娘……是啊,盈娘……对,你替我还账来了。”
顾锋大喜:“你如今锦衣罗裙,满头银簪,就说你爹我眼光好……把你嫁去李家,你可要感念爹的恩情啊?这日子,瞧你过得,多富润。”
薛泫盈竭力忍着,牙关却不禁龃龉起来。
“今日清明,您不去给亡妻赵氏上坟吗?”
顾锋却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忙拍了一记大腿:“你何苦提你那不值钱的烂货娘啊?她若是能早死几年,说不定你爹能让你的好日子多过几年……你瞧瞧你现如……”
话到此处,薛泫盈却猛地挥袖一打,将满案的瓷碗酒盏全砸碎了,叮叮咣咣、极尖锐地响在耳畔,满地绽着碎瓷残片,在日光下转着刺眼的光,直教顾锋眯了眼,重新扫向薛泫盈。
“你真是盈娘吗?”
薛泫盈在他的记忆中不过是个极温顺可欺的小羊羔,别说砸碗摔杯,纵然是大声说话,也要仔细斟酌着来。
此际她早已憎恨得身脊乱颤,引得鬓间银簪摇光生色。
薛泫盈断然一喝,两目沁红:“将他绑起来!我多封你们五两银!”
此话一出,满屋静寂。
有个膘肥的哥儿蠢蠢欲动,正要抬步,却被常家郎挡在了身前。
顾锋见状大笑,满口醉话。
“你看看、你看看……常哥儿,我没说错吧?我那做了大生意的大妹子赚得盆满钵满,在京都,京都啊!开了间大酒楼!别说五两银钱,怕是十两、百两也掏得出来吧?”
他满腹的油滑心思,咧开了嘴,笑得奸邪。
“她给你们五两,那都是扣扣搜搜啊……她胆识最弱,你们若是把她绑起来,威胁几番,别说五两,说不定那间酒楼都能让她吐出来。”
薛泫盈浑身抖如筛糠,寒声喝道:“我不准你再多说一个字!来人,绑啊!”
可满屋迟迟不动,那常家郎见她早失了分寸,摇了摇头,开口道。
“大妹子,我们奉命办事儿,不想多惹事端。你这继父本就难缠,我们也是看上头意思讨生活……近来衙门抓得严紧,恕难从命。”
说罢,他一摆手,领着一众人迈出了房,而后驴车声渐远。
顾锋拍腿笑着:“你与你那妹妹一样,不自量力。”
谈及薛玉轻,她脑中诸多的理智清明全被绞碎,只剩愈浓的恨与痛来回翻转:“你不堪为人,如今本就不该活着……”
“我不堪为人?当年要不是我给你娘彩礼,恐怕你们娘仨早就饿死了。对了……你说我不堪为人,可我却是一心为着你好啊。”顾锋还在笑,痴痴酒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