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地垂了眼,“我在京都也甚不起眼的,许多事我都不知晓。应家哥儿……他确是富贵,不过我同他没什么交集。”
吴婶略带憾色地点点头:“是啊,应家哥儿如今真是厉害。听闻他近日也要返岐州祭祖,这不,闹得满城风雨,各州县人心惶惶的,知府县令如今都惊动了……”
什么?
薛泫盈猛地一抬眼,倒是把吴婶吓了一跳:“怎么了?”
她接连几日都将脚程耗费在赶路上,未曾听闻应无相要返乡祭祖。
“哎,我也对这些个事儿也不懂,半是家里的郎君关心这些个时事政谈。说什么,近来知府县令频频巡察市井,接连擒了不少往日胡作非为的流氓地痞来以儆效尤,唯恐让那应家哥儿不满……也不知他是做到了什么官,竟这么厉害?”吴婶咂然。
东宫之师,如今朝中除却三代老臣、白发老翁,谁还能出其左右呢?
薛泫盈思索片刻,便不愿深想了:“兴许近来迎春,应家哥儿是借着祭祖的由头为陛下巡检国情罢。”
她说得有理有据,半夹着些斯文话,吴婶听得一知半解,但点头:“薛娘子不愧是从京中回来的。”
薛泫盈笑了一笑。
喜春站得久了愈发好动,攀着吴婶的大腿要走,吴婶将她一把托抱起来,三人寒暄了几句,才在村径上分别。
薛泫盈背过身去,缓缓走回院内。
她仰面朝天,细冷的雨飘在面上。应无相也要回乡的这一消息,与这细密的雨一同在她心间激起了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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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的头一夜,薛泫盈犯了好一场高烧,呕吐不止、浑身酸胀。
她头一回感到,若是岐州这一程有人能够陪在左右照料便会好很多。可是在脑海中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没法子抹去应无相的身影。
薛泫盈卧在榻上,鼻腔内满是潮湿的雨气,混着她高烧时的炽热,将她煎得混沌不清,仿佛就要折断在这雨夜中了。
她隐隐听见谁在唤自己的名字,朦胧不清、忽远忽近。
门被推开,秦凇急切地扑到榻前,声音猛地被拉清晰了:“薛娘子、薛娘子!”
薛泫盈强使自个儿睁开眼,瞧见是他,欲要撑起身,又被按了回去。
他的手在她额间一探,蓦地拔高了声:“烧得如此厉害!你等会儿……”
屋内又在须臾间寂寥了下来,仿佛秦凇只是她意识不清时的一抹幻象,顷刻间飘去了。
秦凇冒着雨,奔出了院儿,浑身湿了个透,可薛泫盈方才额间的炽热还残留在他掌心。他途径孟西村时,周家哥儿将他赶下了马,让他前来慰问一番再赶路。
不成想这一慰问,却惊见她卧病在榻、无人照料。
周家哥儿见雨中跑来一抹人影,细细瞧清了,张嘴耻笑他:“你家那位美娇娘,竟然未曾给你一把伞?”
“去寻郎中!”秦凇顿然大喝了一声,翻身驭马,扬鞭便要走。
他不解了:“出什么事了?”
秦凇来不及同他多说,马蹄倏然间奔出数步,将他甩在了后头。
“村中皆有郎中,你不在村中寻,你要去哪?”周家郎紧跟在后,扬声道。
秦凇咬了咬牙:“你不懂她,她最重清誉,若是教村里的郎中瞧见家中有外男,往后瞎传……我怕她不愉。”
此话一落,周家郎将秦凇细细看了一遍,不由将马鞭一甩,跟得紧凑。
他如此粗笨的哥儿,竟思量到这般地步,不知那薛姓娘子究竟什么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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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泫盈朦胧转醒时,天际已是浮白,一盘新日明晃晃挂在外头。唇边传来温热,她猛地看去,是一把瓷勺,正舀了六分满的汤药,喂到了她的嘴边。
“秦哥儿……?”她惊疑。
原来昨夜并非她的一场梦。
“薛娘子醒了。”
昨夜两人在城中左右寻不得郎中,秦凇不好让周哥儿冒着雨同他一起,便让他便回了驿站。随后秦凇便只得将隔壁村中的郎中一只手拎上了马,踏着火急火燎的势头,一路赶了回来。
薛泫盈听出他声音沙哑,又见他眼下乌青,想来是一夜没歇:“你……”
“我昨夜本想来讨口茶喝,可在外头唤了许久,听不得娘子的答应,但里头分明燃着烛火,我怕出事……不曾想你烧得这么厉害。”秦凇紧紧望着她。
薛泫盈心中沉了沉,难免感激:“我……多谢秦哥儿。”
说罢,两人陷入长久的缄默。
秦凇望着薛泫盈慢吞吞咽着药的模样,心中早已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