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纷纷扬扬的衣袖华袍、梨树花影,在应无相眼中俱休。
他浑不知太子与悟禅、僧人各说了些什么,只瞧见太子的嘴唇翕动,而后悟禅与僧人去了,只剩下二人。
太子缓缓拊了拊他的肩身。
“我瞧出来了,无论是模样拟她七分的歌姬还是手艺相近的杨婵,都比不过你心中的真观音呀……”
“豫王与京都诸事还有我来对付,应师啊,且去追吧。”
第72章 72·妒
这一遭春雨总算消歇了, 薛泫盈赶在这时候启程。
允申与剑兰帮衬着她整拾行囊,连同她亲叠的那些往生钱也一并安置好,不受雨潮风打。
三人在京郊处相别, 剑兰红了眼眶。年幼丧母丧母时,她尚未记事, 对离别的滋味尝得颇浅,而今第一次具象起来, 拉着薛泫盈的手不肯松。
允申深知男儿有泪不轻弹,亦觉得身后背负着玉佛泉这一重担, 许多情绪便都淹没在动作里:替薛泫盈掖好行囊、打点脚夫、为她备好食盒。
薛泫盈登上马车招手示意时, 忽地传来阵阵马蹄声, 浩浩荡荡。
一行人回过头去,只见京道上一队车马,马身各个儿精壮健实, 背了数面明晃晃的旗——“镖”。
剑兰先是叫出声,“秦家郎君啊?”
日光下令人神眩, 薛泫盈依稀瞧见为首的正是秦凇,他难得衣装鲜亮、挺拔飒爽地骑在马上, 觑见她也是一愣:“薛娘子?你这是……”
允申见状,忙开口。
“我家娘子返乡祭拜, 不知秦哥儿路上能否照应?”
但见着秦凇一旁的郎君勒紧缰绳, 畅快道:“好巧!我们这趟正是去岐州送镖。凇哥儿, 这是你婆娘?”
这话粗野, 直叫剑兰喊起来:“婆娘个头,我还是你亲娘呢!秦哥儿——你可要紧跟着我家娘子!”
薛泫盈自车幔里探出头来, 拿手掌挡着日头。
秦凇手中的马缰倏然紧了紧,话也慌起来, 顾不得答应剑兰,先是朝着薛泫盈问候:“薛娘子,我这趟正是朝岐州去的,你若是不嫌,便跟着我们一道儿罢。”
他又局促道:“不过我们都是些粗人,兴许喧闹。”
薛泫盈摇了摇头,笑得很徐缓:“无妨,迩来我也担忧这一程不安稳。有秦哥儿在,心底倒安全些。”
她这番无心的话在秦凇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听来只觉得是薛娘子认为自己能依仗,是个可靠的儿郎,心里很是雀跃,却兀自端持着:“那薛娘子的车马便跟在我后头,弟兄们随着你。”
他勒马前行,马蹄起时听见一旁人低声嬉弄:“可以呀,这凇哥儿不声不响的金屋藏娇呢。”
马蹄声渐行,薛泫盈的心也妥当了些。她涉身在京都,与应无相的许多事并非秘辛,如今他高位端坐,保不齐生出许多有心之人来拿她大做文章、要挟上位。
她被这想法震了一震。
不知从何时起,她竟也开始筹谋这些。亦或是,为他筹谋。
薛泫盈戚戚然地低头一笑,转念又想到如今即便是谁来挟持她,也不过是枉然。他早已续了新缘,谁又在意她这么一个女商?
马车内外,心事截然不同。
秦凇望着辽阔原野,心思却全然拴在身后的马车里头。他恨不能和她坐在一处,问问她这处你可来过没有?看过没有?可知晓三月底此处湖鸟纷飞、芦苇荡浮,芳色连连啊?
他不是个读书人,此刻却心生好多浪漫之词。
如此想着,秦凇回脸一看,那马车严严实实,她竟连车幔也不挑起来,多闷得慌啊。
一旁的周家哥儿见状,又说起了诨话:“镖头,你若是这么牵挂就钻进去吧,弟兄们也不差你一个。”
此话既出,周遭嬉笑起来,浑然不顾里头还坐着一位娘子。
薛泫盈还尚未有什么反应,却听秦凇呵斥道:“你们再损人清誉,就下马停队,各挨几鞭子向娘子赔罪!”
几个哥儿吃了瘪,心知里头是正经的,便不敢轻慢了。
她心中忽生出些许异样。秦凇粗笨,可却是尊她清白、全她颜面的人。
薛泫盈的心思不知为何又飘到京都之内,太师府内墙里了。
为何他不懂呢?
她的衣袖绞在掌心里,来来去去、缠缠绕绕,搅着心事一起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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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地里的天幕如此辽阔,星密如织。
“镖”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映衬着一众人生起的篝火炊烟,将四周烘得极为热闹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