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旁的意思,只是见玉佛泉生意虽好,可后厨一人忙着、前厅有人招待着,却要娘子独身一人前去采买,大堆东西一个人拎着也很不方便。”他抿唇,“我虽然愚笨,可体力活是做得惯的,娘子别嫌弃。”
秦凇一番话说罢,薛泫盈寻不得理由来推拒了。生意场上多个人帮衬并非坏事,况且其人瞧着老实忠厚,她若再不给情面,实在显得不近人情。
她稍点了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秦凇心中大喜过望,面上兀自极力镇定,很稀松平常地问她:“娘子要采买些什么?”
“枇杷、樱桃……兴许再添些荔枝,我见剑兰很喜欢吃,兴许也能酿酒来饮。”薛泫盈如常应答着,未曾注意秦凇早紧张地捏紧了袖子,厚脊绷得板直。
两人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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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一杆青玉管笔被遽然折断在案。
应无相面色阴晦,掌中犹握着半管“残垣”。
那来禀的僧人本就不敢多说,如今早已逃之夭夭,唯剩下太子同他对坐,缓缓一叹:“不曾想应师竟是个痴情种。”
应无相徐徐垂下两目,心中冻了漫天严霜。
她竟开始说起了亲事?此时便不顾什么礼义廉耻了?往日在岐州,他不过是以近邻相称;到了京城,便是恩人、恩情种种来搪塞他,却从未想过给他一个名分!
如今他与她久日不见,她便着急忙慌地要将自个儿嫁了是么?恨不得再做几年旁人的新妇,好教他早早一口血吐尽,怒极而死!
应无相几经缓息,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什么镖头、什么其人忠厚?全天下的男子谁还能比他更令她依仗依赖?他隐隐肩身轻颤。
太子见状很是无奈:“你既情深至此,可的确是付诸于流水。就不怕往后你还是独身一个,而那位观音娘子却子嗣成群?”
他此话一出,只见应无相眼中寒光四溅,直教他心慌。
“如此我只能教‘子嗣成群’变作‘认贼作父’。”这句话堪算是抵着后槽牙蹦出来的。
太子一时语塞,默然良久才开口,“保不准是在拿这事儿刺探你呢,我父皇宫中多得是这样的把戏。”
他见应无相对这番话起了几分兴致,便接了下去。
“欲擒故纵的道理你可懂不懂?应师还真是在深山里呆久了,不知晓这些娘子心都精着呢。保不齐是知晓应师你暗中盯着,便故意而为之,好激得你猛虎出山,将她擒拿归洞。”太子说得愈发生动。
“依我看,你不如顺势而为,和她过上几招……此后说不定,她见形势不对,便自个儿跑来寻你说理了。”他了然于胸。
应无相定定瞧着他:“顺势而为?”
似在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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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内迩来传出一则秘闻来,因与这新贵太师紧密相连,便生出许多嚼舌根的。说是因太师嗜酒,而东宫为投其所好,为太师寻得一位酿酒娘子,堪称香娇玉嫩、负气含灵。
人人皆称这娘子福气至深,却浑不知太师府内全然是另一副天地景象。
温俭觑着乖顺跪地的杨氏,又侧睨了睨端坐未动的应无相,清了清声,“向太师大人报上你的名讳。”
矮身伏地的杨婵容华粉光、柔条款约,一双素手叠在额下,半是抬起脸来,含情捻怯地凝着座上:“某系金州人氏,姓杨,单字一个……”
“盛酒过来。”应无相寒着脸打断了她,指了指温俭。他见状,忙去案上,为应无相装了半盅酒。
杨婵面色微异,她甚至尚未将名姓说全,一番话便折在喉间。而转念一想,她所酿的雪醅酒十里八乡无人能所及,亦因貌美,生出个“酿酒貂蝉”的名号,一时面色恢如常色,笑吟吟地凝着座上。
第70章 70·逃
应无相掌着酒盅尝了半口——
温俭颇含紧张地瞧着, 杨婵满心期冀地望着,阖厅的家奴俱是恨不得把脖颈伸到酒盅里头,看看是如何一幅景象。
他一张口, 抬起臂、掩起袖,堂而皇之地全吐了回去, 一滴不存留在唇齿之间。
温俭一愣,杨婵猛地一愕。
家奴们暗暗摇头, 不再稀奇。
温俭犹疑地开了口:“这是……不合口?”
“浑如猫尿。”
应无相锐评,继又徐徐说着, “为她寻个院儿暂且住着。”
既是浑如猫尿, 怎么又将人留下来了呢?厅中家奴各个儿你瞧瞧我、我望望你, 心中猜不准应无相的心思。
杨婵倍觉耻辱,身子僵在原处一动未动,任着女奴搀她起了身, 还要谢恩:“多谢太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