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聊及谈婚论嫁之事,剑兰哪好为她做主拂去呢?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她,等薛泫盈下主意。
薛泫盈这才明了,低颈笑了笑,很善意地:“原是这样,曹娘子一片好心却用错了人。玉佛泉如今营生不久,还未定下来许多事,我如今也没成亲再嫁的心思。”说罢,她朝剑兰吩咐,“曹娘子的好意万不能怠慢了,你去后厨再赠一盅酒给曹娘子。”
一番话过,她款步上了楼,耳边还荡着一楼厅堂间曹娘子的话:“哎呀,薛娘子怎么是个石头心?我呀,手头有个条件颇好的郎君,是个镖局行当的,很是利落靠谱的……”如此种种,都被剑兰一句句“知道了、知道了”堵了去。
薛泫盈在房中蜷卧至黄昏、入夜,心中不知残空了哪一处,闷得胸堵,一连喝了几盏冷茶,却愈发难受。厢房外徐徐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是剑兰,“掌柜的!掌柜的!快出来看焰火啦!”
她支开门,见着剑兰满脸欢欣雀跃:“好看极了,什么颜色都有!活像谁画的!”薛泫盈的听觉这才回温了许多。
在房中痴坐了太久,她将许多无关紧要的都摒除在外了。剑兰扯着她的袖子,一路奔下楼、跑到店前,指着夜幕大声地笑着,雀跃极了。
一阵阵脆响、一声声燃鸣间,薛泫盈仰起脸。一捧花浑像裹了火翱在天幕,到处迸出艳丽的光和亮。四下许多人驻足,因在京都少有放焰火的时候,大多是在新岁或极重要的时节。此时二月末,并非适当的时候。
众人交头接耳,围看个热闹。唯独薛泫盈一人,久久立在新开的玉兰树下,心中无尽怅然——这是太师府燃放的焰火啊,只为应无相一人绽放的盛世之象。
上一世,她残存的魂魄也跟随着他看了这样一场盛大的焰火,那是她头一回瞧见如此灿美的景象,神魄久久不散。东宫如虎添翼,被豫王压制日久,终于一朝释放。太子生母系陛下糟糠之妻,结发的情谊不能轻易更改,只是嫡子病弱,他安能只为情分不为社稷?如今大病已去,东宫只会步步高升、直取乾坤啊。
薛泫盈不知不觉间看得痴了,剑兰拧过脸去,邀功一般:“好看么?”她用着只有自个儿能看见的音量,轻声应,“好看,真好看……”
此时的应无相在旁人眼中称是举世无双啊——不过二十,已然凭着一身佛门奇能,官袍加身、权势在手,多么风光畅快。他也在焰火下驻足很久,望着一簇簇的光亮为他独放,他理应无比恣意的。
可他只觉得黯淡,什么都黯淡了,全都比不过盈娘鬓下一颗珠翠映射出的光色。应无相举目四下,全是心思各异、暗藏鬼胎的朝臣、家奴,许多不相干的人和物,他愈感孤独。
身旁该站着的理应是盈娘啊。他心中荡着一处枯冷的死潭,倒映不出别的心绪。
太子畅快淋漓,自午时府宴起已大醉了三场。春风得意、好不快哉!母族势弱被压制数年,这一遭如蒙大赦,得了一救命稻草将他扭转水火之势,一日乘风直上,盘踞在了长兄头上,如何能不快意?莫说这一场焰火,便是黄金万两、深宅十座又如何?
应无相真是他命中贵人,太子如是想。
他一扭头,却见应无相寞然独立,久久不动,便将一众闲臣挡了回去,缓步到他身后,颇尊仰:“老师如何独自月下?”太子不解。
应无相见他酩酊之状,又加提点,“朝臣诸多,这一场焰火燃罢,你将诸臣送回,不能迟,亦要显得清醒、疏离。”太子一听,猛然醒了。
是啊,不该留这些趋炎附势之辈甚迟。此处距麒麟门内宫不过数步,稍有不慎便能泄出结党营私之名,教父皇忌惮。他形如灌了冷水,醒过来,口称:“老师谨慎。”接着转身便去驱席了。
此际焰火渐淡,人声愈凸显出来,扰得他心烦意乱。应无相寻着小径,向内院走去。这处府邸系前朝二品宠臣所居,宅墙内外华而坚实,更配了许多家奴差使,一时鱼目混珠,他心中实则谨慎。
时近三月,内院许多花俱开了,掩映在八角灯烛间,处处泛着柔美的颜色。应无相举目淡看,身形猛然一僵,不敢再动。
一棵秀丽梨树下静立着一抹瘦影,腰缎迎风瑟瑟,乌发亦然。她一袭水色裙衫,如此清瘦惹怜,只静静站在原处、背对着他,就已然让他失了泰半分寸,亦步亦趋跟去。应无相心中大乱,两手抖颤。
灯火幽微,他隐约辨出她的轮廓,如往日情态绰约、韵态不减。应无相一把将她捞在怀中,细腰一握,乞求似的开了口:“盈娘、盈娘……”那女子浑身一颤,呆惧在他怀中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