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兰一怔,旋即笑如春花:“当真吗?”
“我怎能诓你。”
“我早想去玩了, 可先前玉佛泉如此繁忙, 我张不开嘴, 哥哥也不准放我去乱跑。”剑兰一壁说着,不觉间已经挽上她的手臂,形如姊妹。
闹市这些个新鲜玩意儿, 薛泫盈也早早便想玩上一遭。
还要更早些。
约莫在她七八岁时,赵氏在街市摆摊, 兜售些绣活儿。母亲在后头织绣,她便要守在前头看着摊子。
春来暑往, 雨降雪飘,都不曾有缺。
街巷间多得是意趣, 喷火变着戏法的巧手、裹着厚厚一层猪油的糖块儿、缀着铜铃铛的精美小褂, 处处都是好玩好吃的玩意儿。
她巴巴地看着, 但不敢张口。
薛玉轻并没守摊的苦活要做, 她倒是最喜欢这个时候:阿姐守着摊子,母亲做着针活儿, 她得了闲便能在闹市间兜转许久。有时实在喜欢,她便眼巴巴地觑着, 店家瞧她可怜,又生得娇媚动人,便赏她尝尝。
薛泫盈眼前忽地闪出许多往事。
剑兰扯着她的袖子,指向那摊子:“瞧啊,掌柜,那是什么?”
摊铺上摆着一盒盒色黄白的团状点心,薛泫盈凑近一嗅:“是荔枝蜜煎。”
听来费钱,剑兰便默声不提了。
薛泫盈笑道:“你吃过没啊?”
“吃过。”
她闷闷地答。
“那怎么还不记得叫什么名儿呢?”薛泫盈戏弄她。
剑兰张了张嘴,“这荔枝蜜煎做得和别家不一样。”
“客官可别净胡说,我这做的是最正宗地道的荔枝蜜煎。果肉新鲜,榨了汁液留下果肉,清水和蜜一同熬煮开了,荔枝肉吸得满满的蜜,怎么和旁家不一样?”
那店家听了这话,忙驳她。
他不说倒好,说罢这一番话,薛泫盈只瞧着她暗暗吞了几回口水尚不自知。
“包上四盒带回去。”薛泫盈替她开了口。
剑兰倒像个办错事儿的孩子:“这么贵。”
“留着这么一条命,可不就是拿来花钱的么?”她笑吟吟着接过荔枝蜜煎,拆开一盒来,亲自喂她,“左右是我做掌柜的掏钱。”
剑兰听了这话欢欣:“你待我真好。”
一张嘴,将蜜煎接住,连着脸上也荡着笑,来回念着:“掌柜的什么都好,待我如亲姊妹。”
薛泫盈面上再是笑着,心中那一痕伤却来回翻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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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直至暮色渐晚,方见着玉佛泉的牌匾。
薛泫盈前脚下了马车,诧异间见着悟禅奔来扶她:“您可算来了。”
允申正在里头算着帐,闷着头却也不抬起来。
“你家方丈来了。”她心中猜到,便如实说。
薛泫盈不欲令他扶,总心心念念着这是应无相手下的男僧:“我自己能下得的。”
“午时便来了,在厅堂坐了半个时辰,左右等不来薛娘子,方丈便问允申,他只说娘子去采买,却也不说到底在什么地方……方丈派人去找,来人却说娘子从敦国公府里头迈出来的,方丈面色十分难看。”悟禅声音渐弱下去。
薛泫盈走进厅堂,却没见着他的人。
“人呢?”
“擅登了二楼厢房候着娘子去了。”允申接道。
她心中沉了沉:“我晓得了,你们为悟禅师父上些好酒招待。”
薛泫盈迈着极缓的步子登上楼去,手里尚且提着一盒蜜煎,余下三盒,两盒分给了允申、剑兰,另一盒本想自个儿留着,但见着了悟禅那孩子实在为了应无相忙前跑后,便将自个儿那盒舍出去了。
房门虚合着,她只手轻轻一推,便开了。
屋内不着一盏烛台,只趁着窗外大灭的天光,照出了几分暗红的霞光,蒙在屋内木质案几上,将妆奁、铜镜挨个儿镀上一层缥缈。
薛泫盈心里拿不定神,心中半是愧,半是疚。念着本就不该瞒着他这般大事,先前还冷落了他好一阵,再牵想到薛玉轻那句“嘱咐”,便愈心虚,张口低低叫了一声:“应……”
她余下一个字还未吐出来,便猛被抵上了那扇雕花木门。
薛泫盈心下一惊,口中惊出一声低呼来,掌中的食盒跌了出去,一路咕噜噜地滚到铜镜台下,撒了满地的黄白蜜煎。
她心中还未来得及觉着可惜,一抬眼,对上昏暗中一双异眸,正燃着滚滚情意,叫她看了顿觉脸上、心尖全在发烫。薛泫盈不禁绷紧了腰身,朝木门贴得更紧些、再紧些,恨不得将两人间撤出些许能够她喘息的余地。
他今日未曾穿袈裟,她所触及的是一片上乘的绸缎料子。残霞映照间,薛泫盈看不清衣裳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