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日子你一日没去度过,却在这儿叫得痛快!你可知我被他打死,死无葬身之地!我便是尸首发了臭,都未曾有人过问?你知也不知?”
她两肩耸抽,几乎用尽十分力气。
薛玉轻却全然未曾听进去,两眼死死盯在她面上:“你懂什么?”
薛泫盈一愣。
“豫王殿下与我是梁祝。”她开口道。
薛泫盈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我便是祝英台,而豫王殿下是梁郎,待我出嫁那日,自会同他成蝶双飞。”薛玉轻缓缓说着,眼中隐显柔色。
薛泫盈忽而咳起来,气极地咳,满脸涨红、久久不休。
“我知晓应无相对你的情意,他对你不曾设防,你若真能手刃他于梦中,我与殿下不会薄待你。”薛玉轻一动不动。
她寒心万分,走出数步,背对着昔日胞妹:“轻娘,你可记得剑兰么?”
“……谁?”
薛玉轻恍然回过脸去看她,只见那背影十分孤寂地立在花架前,纤瘦伶仃。
她竟不记得了。
薛泫盈自觉讽刺,心一寸寸地冷了:“那个曾被你烫了满背烙疤的孩子。”
薛玉轻这才勾起几分记忆,依稀回想:“她呀……你怎么会知道?”
花架旁,她缓缓转过身来,冷眼看她。
“我买了她的身契,现如今她在玉佛泉做我的差使,稚童般的心性,就同你儿时一般烂漫、可爱。”
薛玉轻的朱唇一扯,十分嘲弄:“就她也配。”
薛泫盈定定地看着她:“在我来前,剑兰拉着我不愿撒手,怕我损了安危,怕我死在你的府上,亦怕我有万分之一的闪失,不惜挡在我身前,不许旁人将我带去。”
她自嘲地笑着,“轻娘身上淌着与我别无二致的血,却教唆我去杀了恩人,用我最看不上的荣华富贵做担保,甚至不愿提你我昔日一句情分。”
薛玉轻不以为然,冷声。
“情分?母亲与你我情分再深,不还是撒手人寰,将你我交由旁人践踏?现如今的世道,情分能换几两几钱?不过是……”
她尚未说完,便被薛泫盈怒声呵止:“我不准你再提亡母二字!”
薛玉轻略显错愕,一动不动。
两人沉默颇久。
她终是出了声:“案上的,是我酿的最后一坛椒浆酒,往后再没谁能饮得,就此封坛——亦算全了你我多年的姊妹情分,往后你是郡主殿下,我是布衣凡俗,再无牵扯。”
话音方落,薛泫盈推门而去。
身后响来一记极尖锐的女声:“你当真弃我于不顾吗?你和她又有什么分别?”
薛泫盈迈出敦国公府,顿觉天光如此之碍眼,几乎令她眼盲。
自弄玉楼出府,外头是一条窄巷,左右无人,她终于得以喘息,扶着墙身久久不能平复。
那泪还黏在她脸上,已发冷了。
不觉间却又是泪眼模糊,她心中全然是幼时种种。
薛玉轻如何张口叫她阿姐、如何笑靥如花地讨酒喝,一对梨涡明晃晃地扎在她眼底,此刻竟如针戳。
她晃着步子,两腿打颤,泪色朦胧间只渐窄巷尽头跑来一人。
来人跑得急忙,神态纯如儿时的轻娘。
她连忙张开手臂接住她。
剑兰紧紧将她抱住,止不住地喘气:“出来了、终于出来了,我真以为掌柜的要死在里头了。”
薛泫盈猛打了个愣,继而低脸一瞧,剑兰这丫头正堂而皇之地抱着她的腰身,脸贴在她胸前叫着佛祖菩萨:“菩萨保佑,还好哥哥聪明。”
剑兰也觉出几分僭越,便撤开了身,向她孩子似的邀功:
“哥哥听您的话,未曾去请光隐寺,只让熟识的人知会了王四,让他在府里差人看着弄玉楼,若真有什么变故,也好再去搬天兵神将。”
薛泫盈还未出神,后知后觉地抚她发顶。
“你为何来了?”
“我怕你出事呀!哥哥知道我到底还是有分寸,才放我出来,有王四在里头,我在外头才放心。”
薛泫盈心中一暖,偏头看她:“你就这么跑出来,玉佛泉的生意还做不做?”
她故意逗她。
剑兰果真经不起逗:“你还想着生意?老天爷啊!你怎么不想着要是命没了,钱怎么花啊!”
她说得可爱,薛泫盈不禁笑着望她。
第65章 65·叫啊
剑兰领着她往马车走, 薛泫盈却牵了牵她:“你便这般回去了么?”
她听来很不解:“嗯?不回去,还能哪儿去呢?”
几步开外,正是闹市街巷, 隐有小贩叫卖声,薛泫盈朝着那处扬了扬下颌, 朝她笑着:“今日你我不去营生了,准你半天假, 陪我去玩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