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相沉声：“进。”
悟禅得了允，才领着人轻步进内。
允申跟在后头，心中打着鼓，壮着胆子抬头瞥去一眼。
只见端坐在阁间的僧人一袭艳色，清孤之极，隽容僧面，瞥眼之间令人不敢再驻神打量，只得慌忙垂首开口：“惊扰了方丈，某系山下玉佛泉的……”
“允申，薛掌柜已于阁中歇下，僧自套车使人引你下山去看顾胞妹，无需费心。”
应无相淡说着，“悟禅，你好生将人送去。”
说罢，他回身而去，只留下二人继续大眼瞪小眼。
悟禅：0_o？这么明目张胆真的好吗？
允申：o_0？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家清丽绝俗的薛娘子歇在寺庙里了？
两人相顾无言，悟禅唯有轻咳一声。
“既是如此，郎君还请随我来。”
第59章 59·东宫（一）
允申跟在悟禅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迈出寺庙东苑。
悟禅回脸瞧了一瞧，见着那玉佛泉的笨伙计面上又是犹疑又是踌躇，心中难免涌出几分不安来。
这伙计不知底细深浅, 若是任由他出了寺庙胡扯八扯可如何是好？
岂不是损了方丈与薛娘子两人的清誉？
眼瞧着前头便是套好的马车，悟禅左思右想, 最终将步子一停，直挺挺停在了允申前头。
允申心中正酝酿着, 一不留神险些将他撞上：“唉哟！你这是做什么？”
悟禅清了清嗓，见四下月明星稀、别无旁人, 便压低了声。
“小郎君, 我见你尚且年轻, 不知薛娘子与我家方丈的许多内……”
他的那个“情”字尚未脱口，便被允申死死捂住了嘴。
悟禅两眼缓缓瞪圆，颇不可置信地觑着他。
允申一本正经地开了口：“小师父, 我瞧你年纪不大，嘴倒很不严实, 今日我是独自一人来将银钱还给光隐寺的，哪有我家娘子？”
悟禅心中一咯噔。
倒是他修行浅了？
允申见他面色恢复如常, 这才将他松开，继而回身便上了马车。
悟禅站在马下, 一时语塞。
他正要朝那马夫吩咐下山诸事, 又见头顶上方的车帘被猛然挑起, 吓得他往后又退了一步。
那车中显出允申一张小人得志的脸来, 笑嘻嘻着：“我方才是在想，适才小师父让我对着佛祖磕九九八十一个响头, 可舍寂方丈却待我如贵客，恐怕小师父是不能实现了。”
悟禅咬了咬牙。
欠, 真欠呐。
“下回小师父来玉佛泉，我和胞妹亲自给你炒上几碟菜罢！”
说罢，允申朝着马夫一摆手：“走着嘞，师傅！”
马蹄声渐渐朝着山径远去。
悟禅见着马车踪影不再，这才气呼呼地将袖袍一甩，回了内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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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泫盈梦中稀奇古怪，许多光怪陆离之事纷纷而至。
她梦见自个儿被抛上轻舟，在江波之上漂泊，四下烟雾浓重，只能依稀辨出树影的轮廓，高耸入云、伟岸茂盛。
这条江河不知流向何方，通往哪处。
她心中万分不安，可四下毫无人声，只余下水波窜流、树影沙沙的声响。
如此孤独。
她开口叫唤，先是叫母亲。
偌大的无人之境内，只剩下她自个儿的回声。
母亲、母亲、母亲——
薛泫盈站起身来，衣袍被雾气浸出潮意，便愈发感到浑体沉重。
她开始仰颈唤着应无相的名讳。
“应无相、应无相……”
她尚未叫到第三声，一只手便紧紧捞住了她的。
薛泫盈感到一阵实感将她从漫无止境的梦中拖出来。
她猛然一睁开眼，周遭烛火温柔、点点如橘。
床帐旁熏香细升，应无相的面容浸在这烛色之间，轻笑着凝视着她。
薛泫盈低脸望，只见两人十指相扣，紧紧缠抱在一处。
她心中生出无比的踏实与安全，只觉得迈下了船只，终于踏上了岸。
再开口时，薛泫盈声音微哑：“允申呢？”
应无相也起了身，为她斟了盏温茶。
“允申黄昏时来寻你，我已命悟禅将他打点好，送下山去了，想来这个时辰早已到了玉佛泉歇下了。”
听到这儿，薛泫盈才放下心来。
可一回想，她又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便将脸一转，后知后觉道：“应郎怎么知晓允申和玉佛泉？”
应无相状似漫不经心地模糊了过去：“不过是悟禅说得多一些罢了。”
薛泫盈这才缓缓颔首。
实则他知晓玉佛泉与允申、剑兰诸事，要比悟禅早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