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好说。往前她来我这儿吃酒时曾说过,每月月中时,府上管事儿的娘子会将那些个不中用的奴才丢给她去发卖,她便用驴车套着,将人一并运到西市的近郊处。”
罗掌柜另外又嘱咐道:“届时你尽可报我的名字,刘妈妈听了必然是先卖予娘子的。”
薛泫盈本想借着罗掌柜来解决一桩难事,可在此坐了片刻,心中却越发沉了下去。
她瞧着并未纾解心头之事,反倒显得心思更重:“多谢罗掌柜,此事若是成了,我自是提着谢礼来见您。”
罗掌柜不甚在意地一摆手:“你我同为女子,做这些个生意本就难上加难,你我既有缘分,往后有什么难事也可来问问我。”
此话听着贴心,薛泫盈一番拜谢,才载着满腹心事而去。
她前脚迈出罗家酒肆,便听着街头几句闲谈。
“光隐寺出了什么事?缘何那舍寂方丈连客也不接了?”
开口打探的是个摆摊卖菜的小贩。
紧邻着他不远处而坐的老者悠悠搭话道:“纵然神仙也有烦心事,听闻是那小方丈病了一场,几日未起唷。”
薛泫盈心中一沉再沉,终究招了辆马车,徐徐而返。
**
临着月中的日子愈发的近,眼瞧着就在明日,薛泫盈却越感到不安。
她不知该不安些什么。
一时之间,薛泫盈脑海中再度翻起燕光识同她的那些嘱咐。
兰漪郡主兴许早已当初的轻娘,兴许能为荣华富贵显出非同寻常的杀机……
她心中猛然一跳,这念头纵然一晃而过,也教她感到万般怅意。
若是连这世间唯一的至亲也不能深信,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薛泫盈剪短一截烛芯,眼瞧着那盏烛台燃得愈旺,却颇感孤寂。
她前些时日将燕光识、应无相诸人一一推拒开外,如今孤身一人,虽遂了心愿,却大感茫然。
舍寂方丈病了数日。
是怎样的病?
记忆中应无相并未袭染过风寒,亦无体弱之象。
她与他不过一山之隔。
薛泫盈披上外袍,朝窗前慢步而巡。
窗外夜幕如绸,江河对岸可见闹市灯火不休,此岸东处可见光隐寺飞檐高瓦,匿在山林之间。
她望得出神。
直至夜风大作,薛泫盈觉出冷意,才将那扇窗缓缓合上。
她心里不快,却觉得本该如此。
捡了一条命,难不成还要活得不尽人意、如一朵攀附的无骨之花吗?
薛泫盈独身蜷在榻上,屋中仍燃着烛火,不敢吹熄。
直至天色大亮。
按着罗掌柜所说,她一早便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备好了银钱,套了辆马车朝着西市近郊处驶去。
罗掌柜给不出个具体时辰,想来应当是此事本也见不得光,若是月月如期,恐怕有人蹲守踩点,坏了生意。
她便备了饼子与热茶,在一旁不惹眼的矮石旁坐了良久。
直至一阵马蹄声徐徐驶近,薛泫盈才冒出头来窥探。
只见暮色里显出一辆驴车来,坐在前头的是个壮年男子,跟在一旁的是个身材丰腴的妇人,正四处张望,显得局促小心。
那妇人开口道:“王四哥儿,你停到树后头去,待来人了再听我差遣。”
名唤王四的壮年男子点了点头。
待两人驶出一段距离,薛泫盈才见着那驴车后头捆了两人,是一男一女。
那男子身形不算瘦弱,鼻青脸肿地歪在一旁,口中不断哼哼唧唧着叫痛;趴在一旁的娘子矮瘦,因趴伏着身子,薛泫盈颇有些瞧不清她的样貌。
她还未来得及仔细看,便听见那妇人一声惊叫:“给老娘唬一驹灵!什么人?趴在石头后头鬼鬼祟祟!”
这一声叫唤将薛泫盈与那王四一并吓着了。
两人俱是朝薛泫盈看去,警铃大作。
那王四一瞧只有她一个小娘子,稍稍定了定神,却还不忘朝着四处再张望几眼,唯恐再冒出几个壮汉来拦生意。
“刘妈妈莫怕……我是罗掌柜引荐来的。”
薛泫盈竟不知将这两人吓成这般模样,只得硬着头皮起了身,拍了拍裙裾尘土。
闻言,刘妈妈愣了一愣:“罗掌柜叫你来的?”
“是,便是罗家酒肆那位掌柜娘子,先前她的铺面还在光隐寺山脚下,那铺面近日已盘给了某,如今某正短缺人手,这才听了她的话来托您通融。”
薛泫盈一口气说得明明白白,唯恐遭这两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