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意拂薛泫盈的面子,却也不知该将话说上个几成,便试探道:“薛娘子这话问得倒是教我措手不及, 实则这帝京的西市上处处都有人牙子与张罗活计的,薛娘子走动过了么?”
薛泫盈听罢, 便徐徐笑道。
“罗掌柜,西市那些营生, 我初到帝京时便已经打探过了。只是我这买卖,是打算长远做下去的, 因而这伙计的品行是否端正便十分令人看重。一来, 我不愿请些个雇佣来的伙计, 月月付银钱是颇为省事,可总觉着用得不甚放心;二来,我在山下独居, 一介女流多有不便,更想多个娘子随我一同打点;三来, 我积攒的银钱实在不多,西市的卖身契一张便要数两白银, 实在教我难办。”
说到此处,她细细斟酌着罗掌柜的面色。
罗掌柜听了此话, 心中几分疑虑, 却又不敢挑明。
她私心想着, 估摸这薛娘子是与上头有些牵连, 但听其所言,估计自个儿在帝京根基尚浅、牵连不深, 这才摸索到她这儿来了。
罗掌柜沉思片刻,这才缓缓朝她道:“薛娘子, 我虽说做了多年营生,可若要我贸然引荐,实则也是一件难事。如今我看你开张在即,不若给您说个法子,这法子并非十分的光明磊落,薛娘子若是想听,可要保证莫要泄露出去。”
这番话说得十分神秘谨慎,倒令薛泫盈生出几分好奇:“罗掌柜请讲。”
“帝京中有许多豪门望族,虽说外头瞧着十分气派,可里头许多贵人们却是是非众多,难免有些倒霉催的奴才犯了错,被毒打一顿抬出去发卖,一般要么少胳膊少腿,便卖不了多少钱。”
罗掌柜顿了顿,又道:“久而久之,那些府里精明的老妈子便看清了其中商机,有时便施些薄银,教下手的人看似打得重,实则未曾伤及内里,不出两三日便能养好了随意使唤。那些个贵人本也发话了,将那些犯了错的赶出府去。既然如此,往后伤势如何又哪能瞧得见呢?”
“不过那些个老妈子也不敢多收银钱,恐这产业链断在手里,因而薄利多销,有时几百文便能买得。既让买家快活,也让卖家安心。”
说罢,罗掌柜细细斟酌着薛泫盈的神情:“薛娘子换个角度想,这些勾当虽说见不得光,却也是给那些个苦命人留了个去处。据我所知,好些个卖不出去的,那些老妈子又恐怕主子发现,有时便自作主张贱卖去花楼了,无论男女,皆是同命啊。”
薛泫盈听了这些个事,心中难免泛起涟漪:“既是如此,想来罗掌柜您是有些门路的么?”
她见罗掌柜面露几分踌躇,便从囊袋中取了些银钱来,置在桌案上朝她推去。
“这些银钱我自知在掌柜眼中不算什么,仅凭几分诚意,还望您笑纳。”
话说到这般份上,罗掌柜若是再不帮衬,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薛娘子哪里的话?”她变了个称谓,语气更亲近些。
“我倒是与敦国公府上的刘妈妈有些来往,她家大郎常到我这儿来吃酒,是个泼皮无赖,常常赊欠不给,都是那位刘妈妈来付账,久而久之便也有了些交情。”
薛泫盈一怔。
敦国公府不就是轻娘所居之所么?
她显出几分忐忑来,不再吭声。
罗掌柜私以为她是等自个儿说下去,便来了兴致:“那府上的兰漪郡主可不是个善茬,动辄辱骂下人倒是轻的,却是常有将那些个奴才折磨得不成人样,偶有几个卖的出手的,也得休养个七八日。”
闻言,薛泫盈心中骤然一紧,隐隐颤声:“兰漪郡主?”
“可不是么?”罗掌柜将食指一点,倒显出几分愤懑来,“说句不知好歹的话,那刘妈妈有时都看不下去……那兰漪郡主不比旁的主子,教下人动手,还有个通融的路子走,可怜见的,那些个孩子不过十六七岁,兰漪郡主却是常常亲自下手,好多个女娃子身上一块青一块紫,不成样子……”
说罢,她颇义正言辞地:“这些话本该算我失言了,薛娘子切莫往外传,不过是些帝京里头的秘闻,真真假假谁又明了呢?”
罗掌柜说罢,定睛一看,只瞧薛泫盈一动不动,面上显出几分僵滞,像是魔怔般。
她探问:“薛娘子……?”
薛泫盈垂着眼睫:“那位刘妈妈,罗掌柜可否能引荐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