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惑,猛然间一如不系之舟般,自在飘远去了。
她默然良久,是应无相先徐徐开口:“盈娘……,我知错了。”
他眼睫低垂,身形颀瘦,在烛火灯台的映照之下如一片独卧高山的云,如今却万般温顺地低下头来,伏身论错。
悟禅闻言,颇有些惊愕地朝着两人扫去一眼,遂知晓自个儿僭越了。
他忙矮身一礼,紧接着燃起屋内诸多灯烛,将屋内照亮后便合门而去。
薛泫盈听着这句话,心中一触,她缓缓捏紧掌下被衾,朝应无相柔声:“往后,我便不再寄身在此了,光隐寺说到底是男僧聚居之地,豫王殿下既为我划了酒肆,我合该搬到山下去,好好做一番营生。”
她这番话并未直面应无相所说的对错,却是张口便要搬走。
应无相心中猛然间泛起几分慌乱。
“我可命人时时送你下山、接你回庙中来,并不觉得麻烦。”
“是我觉得麻烦,那些个男僧、车夫亦觉得麻烦。”
薛泫盈温声接上,全然不留给他反驳的余地:“所谓的不麻烦,只不过是应郎全了自己的私欲。实则我并无立场和身份这般肆意妄为,在庙中长居,世人如何看你,又将置我于何地?应郎,往前我在岐州的日子你最清楚,我已经不愿再受人非议了。”
应无相心中不忍,他抵着后牙,心中隐隐感到这只掌中之鸟将要振翅而飞,竟头一回生出如此不堪的自卑与慌措来。
如何解?
他的菩萨不愿再居坐在他的高台之上了。
如若不能将她圈在左右,他竟一时对万物都感到失控。
“应郎说要为我操办一场酒会或一场茶会,可是真是假?”她缓声。
应无相便如同抱住水中浮木,竭力要留她:“酒会茶会也好,纵然在帝京你喜欢哪处铺面、要酿如何的酒、求怎样的府邸阔宅,我会为你办得。岐州的日子苦寒,我日夜瞧得见你如何推车而去,又如何狼狈而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样的日子我不愿再看你过,我能将所有倾于盈娘。”
“若无身份立场,我便脱了这件袈裟、再蓄发还俗,积财累物、华轿相迎,尊你为正室嫡妻,此后再无旁人能说些什么。”
薛泫盈一时怔然。
这些话响在耳畔时,她竟生出几分魔幻。
无数女子所求的,尽在应无相口中。
她亦有几分恻隐之心。
薛泫盈闷声:“不该如此,应郎。”
她第一次如此堂而皇之地拒了他。
“你的命数我知晓,此生要度的命数绝非与我厮缠。如今你已名满九州,并非说退便能退,贸然而去只会招惹万般差错,我不愿看你如此;至于铺面、阔宅,应郎口口声声所说的倾予是好,我亦需要这些傍身之物,可德不配位,即便如今握在手中,往后自身命格薄弱,也只会招致灾祸。”
薛泫盈定定望着他:“我知晓应郎的心意,您是真心对我好的郎君,我知晓,可我不能。”
到底怎么不能?
应无相几近心中欲碎,仍强撑着沉声:“你与燕家郎私定终身时,可曾想过能与不能?”
此话落地,薛泫盈心中一震,不解地望着应无相。
“盈娘,你在岐州同他那些朝暮共处、互诉衷肠时,可否想过我在帝京如何孤冷?多少梦魇缠身不能自拔?我如何想你,如何为你谋划——你如今一句不能,就要同我划清界限,是我不如他么?哪一处?盈娘,你且告知我,我尽能改。”
他两眼几近泛出微红,阔掌牢牢钳住她细腕。
薛泫盈吃了痛,甩手之际难免愠怒道:“世间男男女女之事若能如此胡搅蛮缠,那还有什么道理可言!”
她话音刚落,只觉唇上一热。
遽然间,他伏身而上,将她捞入怀中,毫无章法。
第51章 51·拜菩萨
窗外骤然间狂风敲作一团, 薛泫盈顿觉身前如风雨摧山般无处可倚,她伸手欲要抓住些什么,来寻一处定身之所, 却被应无相的阔掌渡入了掌心,擒握在其中, 不能逃脱。
薛泫盈挑起一节细颈,意乱之际终于张嘴狠咬他一口。
至深至愤。
应无相只觉下颌处一阵闷痛, 遽然攒起长眉,却仍一声不发, 却也不松手半分。
她撤开身, 双目泛红, 唇间泛了肿色:“应二郎是在戏弄我么?”
应无相垂目,下颌处的痛感却令他心觉踏实。
窗外风不休、雨初下,这是快要迎春的一场雨, 滴滴点点淋在细檐高瓦处,瑟瑟的寒却溅了应无相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