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有几分可信。可若是这样,那么自己……
“所以……”眼前,李元节忽然激动起来,眼含热泪地看向祁渊道:“知意是无辜的,陛下,知意是无辜的啊。草民听说您将她的嫁妆悉数送回了,草民万分感念陛下的天恩啊!若有来世,微臣定当结草……”
“行了,把人带出去。”他立刻失了耐心,摆摆手说道。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他能听见的,就只有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与外面轻柔无声的大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时值傍晚,雪映天光,殿内的水晶镇纸亦光华流动。镇纸下面压着的是常静婉过世前的绝笔。那一行行粗陋的字迹与旁边万民书上娟秀的小字彼此依靠着。
万民书旁,是一块碎成四五瓣的凰玉,每一瓣玉都温润又微凉。
玉色通透翠绿,可裹挟着凰玉的黄绸却从中间撕裂开来,线头挤挤攘攘。
殿内点的熏香也是从梧桐院找回来的。不知道是什么香,但格外让人安心。
望着这一个个物件,回忆忽然像开了闸的洪水,一下子全都涌入了他的脑海。他想起她站在祈雨台上的模样,满眼希冀,美如观音。下首的百姓齐齐望着她,像是看着一位救世佳人。
他饮了一杯玫瑰醉,想起她小心翼翼端着汤羹的模样。他没喝过任何一口,因为他每次都会触景生情,想起自己的母亲。
想起她腹痛不止,香汗从额头微微渗出,贝齿紧紧咬住粉唇的模样。那般娇嫩可人。
想起他偶然一次路过梧桐院,瞧见她坐在桂花树下绣花的场景,贝齿轻轻咬住绣线,手上的动作轻柔仔细。
想起她寝殿内的关于施粥棚和广济堂的记录。万民书上写的分明是他的名字,可她却未曾与自己提过一句。
想起她那次去过长巷之后的事。她分明是去给自己翻找母亲留下来的遗物,可自己却责怪她不听彼时皇后娘娘的吩咐。她甚至没有半点解释。
想起下人讲起那日娇枝痛摔凰玉时她的慌张。彼时自己是何等畅快……
想起她站在孤独院门前命人将那对孩童领入门内时,满脸同情的模样……
想起她字字冰冷地对自己说她此生从未撒过谎时的场景。飞雪为幕,她身姿窈窕,发丝如云,语气却浸满寒凉。
最后,所有的场面都会定格为她那双湿漉漉的双眸。让人怜爱无比,又忍不住心生蹂躏。
知意啊~~
他忽然觉得,她的小半生都摆在自己的眼前了。
这般干净,这般真实,没有半点掩藏,没有半点做作。
是自己,是自己在看向她的时候,眼前一层蒙了一层厚厚的纱。
“骗子。”祁渊笑看桌案上的所有物件,可那笑意好似云雾中的一抹桃花,转瞬即逝。
“朕才不会后悔呢。”顿了顿,他又笑,可那笑却更像是在哭。“朕绝不会后悔的。”
他一把拂落桌案上的所有物件,朗声喊道:“朕!坐拥后宫。只要朕想要,全天下的女人都可以是朕的女人。朕为什么要后悔!”
洁白的酒壶倾覆,紫红色的玫瑰醉顺着壶嘴慢慢落在玄黄色地毯上,染出一片深黄。
“来人,来人。”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声音更加高亢。“把后宫所有妃嫔都给朕找来。朕今夜,要痛痛快快地放肆一回。”
赵喜在他喊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进来。此刻闻言不由得叹道:“陛下,这样不妥,这样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祁渊冷笑着,像是疯魔了一般。“好啊,妃嫔不合规矩,那就宫女。”
“来,你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你说。”祁渊从上首的台阶上冲下来,一把掐住一个随赵喜一道近来的宫女的喉咙,逼问道。
“奴婢叫淮生。”宫女又惊又怕,勉强挤出声音道。
“淮生?”祁渊的手臂用力挥舞着,笑得像哭一般。“不不不,你叫李知意。你叫李知意。”
“来来来。”他松开手,指向台阶之上,身子摇摇晃晃道:“你,你站在那去,去陪朕祈雨,祈雨……”
“你,你也不能闲着。你去给朕,去长巷……”
“陛下,您喝醉了。”赵喜赶紧扶住祁渊的胳膊,无奈道。“您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啊。”说着话,他冲着那两个宫女使了眼色。
那二人不傻,赶紧飞一般地逃出了大殿。
“奴才给您倒杯热茶去,您先坐着,醒醒酒。”赵喜一样样将地上所有东西慢慢捡起来,声音轻轻道。
“不用了,不用了。”祁渊一股脑坐在龙椅上,眼底不知何时涌出了密密麻麻的血丝,为他英俊的脸庞增添了一种带着血腥的气势。可他的语气却无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