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会,诚亲王祁铮开了口。胸前一团五爪龙, 脚下踏着海水江崖纹,他玉面翩翩, 尽少年风姿,眼底是怀春柔情。
“陛下, 臣有事启奏。而今户部归属微臣管辖,孤独院的例银也归户部发放,可孤独院却又直属宫事府管辖。如此一事两办,岂非太过麻烦。臣请旨, 将孤独院一事也交由户部督办。微臣担保会亲自督办此事,必不使祁京城一人受冻挨饿。”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 群臣不由得都纷纷颔首赞同。
祁渊望了祁铮一眼。他心里很清楚, 四哥说得并没错。可是……
发白的指节在桌案上轻轻叩击了几声,他的嗓音响彻在殿内,颇有些幽冷低沉。“所以, 诚亲王就没有别的事可忙了吗?”
“陛下……”祁铮的目光颇有些费解。
“孤独院的事, 无论是户部也好, 还是宫事府也好,都能办得不错。诚亲王不必盯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如想想如何降低商户赋税, 如何开荒济民, 如何征兵入伍,如何借洋务造船。”祁渊摆手道。
“是。”祁铮赶紧点头称是, 心里却意外极了。皇帝虽然不喜李知意,却从来没阻拦自己与她接触往来。可今天,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呢?
祁渊并不在乎祁铮心里怎么想,他回了麒麟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刑部尚书的陪同下,翻开李元节已然签字画押的罪状。
从头看到尾。
从尾看到头。
“他没说李知意是否知情?”祁渊挑眉问。
刑部尚书亲自审的此案,此刻毫不犹豫答道:“是,此事微臣也问过多次,可李元节却闭口不谈,还说只有陛下亲自见他,他才会说出答案。微臣想着,左右陛下已经亲自处置李氏,那李氏是否知情,都已经不重要了。故而,便没有将此事上报。”
望着窗外一日未止的大雪,祁渊沉吟了片刻,方语气低沉道:“那么……带他来见朕吧。”
从陈丞相口中,刑部尚书早已知晓新帝与李元节之间的过节。那可是曝尸之仇啊……也怪不得新帝不肯承认李元节的半点功绩,更再也不愿见此人。
可今日,新帝竟然为了那位李氏要见李元节?刑部尚书心里稍感意外,但行动却不敢怠慢,不过半日功夫,便把李元节带到了麒麟宫殿内。
他虽须发渐白,日显老迈,但身子却还硬朗,磕起头来更是当当作响。
“行了。”祁渊不耐烦地抬手,撂下手中的一块水晶镇纸,压住一张发黄的信笺,冽然道:“朕不想听你多废话,那些恭谨谄媚之词更是别让朕听见,否则你就滚回你的大狱去。朕,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假造凤命一事,李知意到底是否知晓?”
“陛下!”李元节高呼一声,当即痛哭流涕道:“陛下,知意单纯,从小到大都不知晓此事啊。”
“那为何凰玉见先帝后而展?”
“那一日,知意即将进宫,草民便将那软骨的药膏交给了明娘。明娘是她最信任的姑姑。我对明娘说,这药膏是用来润泽肌肤的。她既然手不得展,那么既然有人会心生好奇,难免会托着她的手瞧一瞧。所以,这手上肌肤必须要格外精致白皙。明娘信以为真,便将此药膏涂在了她的手上,还对她说此药膏会让肌肤盈光如雪。可实际上,半个时辰后,药效却穿透肌肤,开始软化手骨,自然她的手就展开了。”李元节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理石地面道。
“可她一直相信自己是凤命。”祁渊觉得可笑。
可李元节却微微抬头,重重颔首。“是。因为这场大局,是我与我那发妻一道布下的。从发妻有孕之时起,我就让她每日给未出世的孩子写一封信,信里极言道家之庄严灵验,又言命由天定。而后,她五岁识字,就开始慢慢读这些信。孩儿天生信任母亲,自然就对命运之事越发相信。何况,草民又时常与那些道士们往来,连府上内院伺候的丫鬟仆人们,也都是微臣精挑细选出来的……”
祁渊捏着另一块水晶镇纸的手不由得轻轻颤动起来。他抬眸看向李元节,看向这个自己从小最厌恶的臣子。
“你的话,可当真?”他一字字问。
“自是当真的,陛下若是不信,明娘就是人证。”李元节无力点头道:“何况谋划这件事的时候,草民不过是一介五品小臣,所以自知是一场豪赌。既是豪赌,结局又未必妥善,草民自然疼惜孩子,将她瞒得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