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吧。朕知道,朕醉了。”祁渊呐呐道。“你出去吧。没有朕的旨意,谁都别进来,都不要进来。”
赵喜一双细眼流淌出担忧的神色,可瞧瞧殿内如今的场景,还是叹着气答应了下来。
他吱呀一声关闭了殿门。
陛下清净清净也好。
窗户还开着,他也能瞧着里头的动静。
是啊,窗户还开着。祁渊正透过窗户,看向外面下个不休的大雪。这大雪已盖住那金黄色的琉璃瓦,甚至连重檐庑殿顶上的脊兽也只剩个隐约的轮廓。这大雪,像是要盖住世间一切的喧闹,一切的秘密,一切的悔恨。
祁渊整个人缩在龙椅里,往日傲睨万物的气度早已不见。此刻,他双目无神地落在眼前的那张信笺上。像是故意似的,这张信笺上所有的内容都被盖住了,留下的只有两行字。
将来,总会有人像母妃一样爱你。望你珍视身边这样的人,切莫辜负,切莫辜负。
这两行字像是有吞噬目光的神力一般,让祁渊那墨色双瞳深深陷入其中,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最可怕的是,眼底,有一片热流,像是要冲破山峦一般,正拍打着他的心门,要夺眶而出。
祁渊生生忍耐着,忍得手臂上涌现硬朗的线条,忍得双腮微痛,忍得牙齿咯噔咯噔。
忍得,忍无可忍。
切莫辜负,切莫辜负。
他终于无法忍耐,任由那泪水肆虐了。那斧刻刀削的脸庞,那俊绝的眉眼,那往日冷漠的唇瓣,此刻全都变得扭曲了,全都不受意识控制了。
此刻的祁渊,满脑子都是后悔。那后悔像是铺天盖地而来的乌云,压得他穿不上气来。那后悔像是一块重重的大石头,压得他快要窒息了。那后悔像是将死之人对死亡的畏惧,躲也躲不开,甚至连不想都做不到。
切莫辜负啊,切莫辜负啊。母后是不是早就预见到今日的局面了,这才有此嘱咐。是啊,李知意,从来都是一个像母后一样爱自己的人。
可他从来都没有珍视她。
他彻彻底底地辜负了她。
那么,现在他该怎么办?
悔意像是海洋般将他灌顶覆灭。
这时光,我要如何让它倒流?
第38章
“真的不要紧吗?”李知意望着窗外厚厚的白雪, 问着薛山兰。
“我家长源别的本事没有,赶马是最擅长的了,保准不会打滑。”薛山兰一边替她穿上一件厚厚的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披风, 一边说道。
“那就好,我们走吧。”李知意自己戴上兜帽, 只露出巴掌大的精致小脸,美得宛如刚修炼成人形的狐妖。
一炷香过后, 她入了陈丞相的府邸,坐在了陈宾的面前。
望着眼前鹿眸盈水, 肌肤雪白的艳丽少女,陈宾惊觉李知意竟然比从前容色更加惊艳,浑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颓唐萎靡之态。讶异之下,不禁脱口道:“娘子的气色越发好了。”
“是么。”李知意柔柔反问, 眼底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悠然。
“是啊。”陈宾抬手命人上了茶,这才叹道:“其实话说回来, 娘子你并没有什么错处, 无非是受李丞相连累罢了。也怪我糊涂,一直忙着政事,竟没抽出空来关照一下娘子, 前几日我才知道原来娘子连嫁妆都没领回去……”
“事情都过去了。”李知意云淡风轻道。
陈宾摇摇头, 似不相信这种话, 继续道:“娘子放心,虽说您如今名声受损, 陛下那边又一味苛待。但有我陈宾在, 定会想办法帮您转圜局面。好了, 先不说这些过去的事了。今日娘子能来这一趟,老朽很是高兴。快, 尝尝这茶,是新贡上来的,应该能合你的口味。”
微微敛眉收息,她很快便闻出这是祁渊从前最喜欢的雀舌,一时顿觉兴趣寥寥,便慢慢撂下茶盏道:“丞相的茶自然是好的,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喝茶,是有件事想找您帮忙。”
“娘子只管说。”陈宾毫不犹豫道:“但凡我能做的,定然不会推辞。”
“我今天来,只是想问问先生,若我想在大祁置业,该做些什么好?先生是聪明的,自然知道怎样能赚钱。”李知意轻声问。
“娘子怎么想到要赚钱?据我所知,您那嫁妆……”陈宾沉吟着,看向李知意。
李知意点点头,并不掩饰。“是不少呀。但,只出不进,总是不妥的。”
“这……好吧。”陈宾略一思索,慢慢开口道:“祁京城定都不过二十余年,正是房舍之价逐渐攀高的时节。所以,若娘子想赚钱,只需要多用些现银买些房舍就成了。来日么,这房舍是越靠着皇宫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