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意心里难过,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将自己的夹袄慢慢盖住了那妇人干涸得快要裂开的双脚上。“别说了……你们别说了……”
几位小伙计纵然年轻,心里也不好受。此刻见李知意哭得厉害,也都纷纷心软,七嘴八舌地安慰着。
这会,薛山兰从门里走了出来。“娘子,这孩子醒了。”
“姑娘进去吧。”几位小伙子瞧着李知意穿得单薄,赶紧提醒道。“这有我们呢,我们这就把人送到医馆去,看看能不能救一救。”
“好。”李知意点点头,赶紧进了门。
“怎么连夹袄都给了她?”薛山兰无奈地叹了口气,赶紧去另一个房间找衣裳。而李知意则在一位妇人怀中,看见了方才那个浑身青紫的孩子。
“这个时候,牛乳羊乳都难找。也就只能喝些小米油了。”那妇人一边说话,一边慢慢用木勺舀着米油,慢慢灌进那婴儿的口中。那婴儿虽然瘦弱,此刻喝起米油来却格外用力。但见他微微抬高脖颈,从头到脚都在用力,似乎在配合那妇人,想把米油努力地咽下去。
李知意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就慢慢淌下了眼泪。
生命,是多么的可贵。
“姑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吧。”那妇人轻轻哄着怀中的孩子,眼底一片慈爱道。“这会已经暖和多了,瞧着孩子的脸色都缓过来了。”
说罢,她看着李知意眼底一片爱怜,便将孩子往她跟前凑了凑道:“姑娘摸摸吧。”
李知意眼前一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一点那婴儿的手心。谁料那婴儿竟快速地将她的手指握住,然而慢慢睁开了双眼。
“咦哦,啊哦……”小小的婴儿睁着明亮黝黑的双眼,冲着李知意说着话。
“这孩子喜欢姑娘呢。”那妇人笑了笑,趁着孩子精神,又喂了一口米油。“我们常说,这么大的孩子,有奶就是娘,谁抱走了都成。”
“孩子天生就知道信任别人。”李知意轻声呐呐道。
“对,就是这个理儿。”那妇人连连赞同。“姑娘抱抱吧。”
李知意笑了笑,小心翼翼将那婴儿接过来。没想到,那孩子比看上去的还要轻上许多,而且他的整个身子都软软的小小的,十分脆弱。
她喜欢极了。
“娘子把孩子放回去,快穿件衣裳吧,一会冻着了。”薛山兰不知从什么地方寻了一件暗色大氅来,此刻替李知意慢慢穿上。
李知意点点头,恋恋不舍地瞧了那孩子一眼,这才与那妇人作别。走到门外,薛山兰轻声道:“这孩子的娘亲没救回来……”
李知意明知是这个结果,却还是难过地叹了好几口气。
“娘子难过归难过,但奴婢说句实在话。这个地方还是关了吧。如今国库吃紧,处处赋税极高,别说那些田产铺子没还给咱们,即便是还给咱们了,也未必能赚得几个钱。眼瞧着是坐吃山空,咱们勒紧裤带,日子还能好过些……”薛山兰一脸坦诚道。
“不。”李知意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
“那娘子的意思是?”薛山兰略略诧异地看着李知意。
李知意正好踏出孤老院的门槛,此刻,她扭头望着牌匾上硕大的孤老院三个字,声音轻柔却坚定道:“这扇大门,永远也不会关上。刚刚那孩子冲我笑的时候,我就想好了。”
“您想好什么了?”
“我要让她,活在一个值得信任的世界里。”
一个值得信任的世界?薛山兰似乎明白了什么,旋即苦笑道:“可咱们手里没有银子呀。”
“会有的。”李知意紧了紧衣领,望着冰雪寒天下的大柄大伞,轻声道:“我会想出办法来的。”
“知意……知意……”对面的巷子里停着一辆银顶皂色小轿。此刻轿帘拉开,一位生得眉眼清秀的男子正冲着李知意招手。
“这是?”薛山兰下意识地护住李知意。
“是我。”撑着油纸伞走过来的男人身材颀长,天生笑颜。
“四哥。”李知意顿了顿,咬咬唇改道:“民女拜见四爷。”
她虽身着一件暗色大氅,可却丝毫无损她的容貌。宛如冰天雪地里开出的一朵寒梅,她尽态极妍,耀眼如日光。
“知意,听说你哭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四哥,四哥替你出气。”祁铮说着话,忍不住怒气冲冲地四下看了看。
“娘子,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薛山兰一看祁铮关切的眼神,便想明白了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知意点点头,目光轻轻落在雪地上,柔声道:“民女未曾哭过,不劳四爷挂心了。若四爷无事,民女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