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您成了贵妃,她是庶人。她羡慕您呢。”凝眉轻声道。
“是么?”娇枝苦笑着,昂首望天喟叹道:“或许吧。我也说不清了。不过,陛下的心思,可真是比他小时候难猜多了。”
凝眉不能理解娇枝的痛苦。在她看来,能成为贵妃娘娘,已经是极大的荣耀了。怎么还能不满足呢?
另一边,马车在积雪中行驶得并不快,李知意脸色苍白地坐在里面,听着薛山兰说起了孤老院的事。“如今府里的田产全都没罚没了,娘子的嫁妆也只退还回来不多。小竹姑娘唯恐银子不够花,又怕孤老院和广济堂那熬不过这个冬天,便自作主张裁了几个小伙计,旁的银钱一律照旧。谁料,那孤老院的主事却因裁伙计一事担心您往后供不起银子了,竟暗自消减了几个房间的炭火钱,用来中饱私囊。如此,便冻死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李知意恨得咬牙,又心疼不已,泪花在眼眶里轻轻打着转。“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这事不能怨您,也不能怨小竹姑娘,全是那主事可恨。娘子放心,人咱们已经送去府尹那了,必要判他个杀头之罪才解恨。那孩子无亲无故,咱们也只能好好葬了。今日请您过去,是想让您拿个主意,这地方,往后该怎么办?”
薛山兰顿了顿,故意道:“若是您手里银子不够,这地方停了也不要紧。听小主姑娘说,就算把潜邸那边还给您的嫁妆全都发卖了,也只能撑一年而已。何况还有广济堂和粥棚呢。”
“先去看看再说吧。”李知意其实很慌,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而且,当初办这几处地方,其实是为了……算了,她不愿意去想。
孤老院是一处大院子,前院养着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后院则是一些无子无女或是被抛弃的老者。大门口立着一把硕大羊皮伞,伞下搁着桌案,案上用牛皮纸包着一个厚厚的本子,旁边放有笔墨。
裹着一件织金半旧大氅,李知意迈进了门。不料,她想象中群情义愤的场景并未出现,那些孩子们依然恭恭敬敬地对施粥的活计说着谢谢,那些老人腿脚慢些,却也都很是感动的模样。
“为什么……”李知意不明白。
“对他们来说,死人是很正常的。”薛山兰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所以,他们不会因为一个人死在这而心生怨恨。对他们来说,只要有口饭吃,有个地方住,他们就已经很感恩戴德了。”
没等李知意再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位妇人的呼救声。因二人离得最近,便率先走过去帮忙。
门外的妇人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单衣,发髻用木筷固定住。她手上紧紧抱着一个婴孩,婴孩的身上虽然裹着一件棉衣,但那棉花很薄,有几处还破破烂烂的,根本御不了多少风寒。因而此刻,那婴孩的脸色都冻得青紫了,连哭声都有些不足。
“我……我没有奶水了……”那妇人瘦得干枯如柴,面色蜡黄,此刻风一吹,泪水就变成了白霜挂在脸上。“孩子要冻死了……你们救救孩子……他好可怜……”
李知意心中一急,慌忙脱下外面罩着的大氅裹在二人身上。薛山兰则急切地上前去扶那妇人,然而那妇人无力地摇摇头。“救孩子就成了,我不成了……”
“别说这样的话……”李知意含泪望着她,使劲了全身力气去搀扶。薛山兰却一搭那妇人的脉搏,随后冲着李知意摇了摇头。
的确是不中用了。
“我把孩子送进去。”薛山兰毫不犹豫地撂下那妇人,抱了孩子便往门里走。李知意一边哭着喊人,一边脱下身上的夹袄罩在那妇人身上。可那妇人却只是餍足地看着薛山兰远去的背影,不肯再接受她的衣裳。
“多谢你。”那妇人见孩子得救,似乎支撑着她的心气一下子就断了。李知意眼睁睁看着她歪倒在门槛上,无力得如同入了冬的枯草。“帮我……养大……”
“好好好,孩子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再坚持一会,孩子不能没有娘亲……”李知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冲着房内高声喊叫着。“来人,来人……快来人……”
可那妇人眼里的光已经渐渐淡了,瞳孔也开始放大。
“人走了。”房内的几位小伙计奔出来时,都长长地喟叹了一声。
“真不知她是怎么坚持到这的。”有人指着那妇人□□的双脚道。“她的长袜也裹在孩子身上呢,这就是当娘的一片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