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李知意果然一急,眉头紧紧蹙起。“山兰,不要。”
“那请娘子答话。”薛山兰一板一眼道。
李知意见她坚持,又自知没力气与身材高大的薛山兰争抢,只好叹了一口气,微微垂头道:“你都听说了,何必来问我呢。”
“旁人说的,不代表娘子说的。”薛山兰继续道。
“旁人说的,就是事实。”李知意的声音淡如烟波道:“我是满天下的笑柄,是欺世盗名之辈。”
“这么说,娘子是为旁人的看法而烦恼。”
“那倒不是。”李知意摇摇头。
“那是什么呢?”薛山兰追问。
李知意却不肯多说,只眼泪盈盈地望着薛山兰手中的那一纸聘书。薛山兰从小在丞相府外院伺候,很少见到李知意,也不知她究竟生成什么样子。直到此刻,她望着眼前少女剔透如水晶一般的模样,才明白为何众人都道她是绝色。
果然是绝色。薛山兰自视是心肠极冷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心软。“罢了。”她慢慢撂下那张聘书,语气肃然道:“奴婢不逼问娘子了。奴婢心中明白,娘子难过,是因为您遇人不淑,是因为您情意错付,对不对?”
李知意被戳中心事,眼底的伤心之色更浓,双手不由得抱膝,将脸半埋进去,只露出一双月色般曼妙的双眸。
薛山兰心里更舍不得,叹叹气道:“奴婢不想要挟您,要这聘书也无用。奴婢只是想问问您,您这般伤心可有什么用?一则人家不会在意您,二则伤的终究是您自己。不怕娘子您笑话,长源此人眼高手低,性情惫懒,可奴婢这些年却从未与他从未吵过一次架,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李知意乖巧地摇了摇头,耳边的珍珠小流苏轻轻晃荡。
薛山兰将那聘书撂回她手中,诚恳道:“因为奴婢对男人从来没有什么指望。没有指望,就永远不会失望。所以,别说他又懒又馋,哪怕他出去找十个八个女人,我也不管他,只要他每月把月例都交给奴婢就成了。”
见李知意目光中虽笑却对自己有几分心疼,薛山兰语气更软了。“自然了,娘子花容月貌,不用像奴婢一样看淡情事。可娘子真真要像奴婢一样,要把心放得宽一些才对。实在不必为了不值得的人难过,人活着,是要往前看的。前路上,愿意待娘子好的人多的是,那些只知道利用您和欺骗您的畜生,您就别在意了。”
说着,她趁着李知意手一松,把那张聘书又抢过来,晃了晃道:“这聘书奴婢还是烧了吧。您说呢。”
李知意望着那聘书右下角的一双名字,点点头,心里却又一阵悲伤如潮水般涌来。
祁渊。
李知意。
两个名字并列在一处,金字红纸,瞧着又喜庆又幸福。
可现在,好似金字被硬生生地从红纸上被剥离一般,那种切肤之痛让人身体发麻,让人肝胆俱颤,让人心如油煎。
李知意手中紧紧握着黄铜镇纸,将手心指节都硌得生疼。“你烧吧,去烧吧。”她无力说着。反正那些字都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了,怎么赶都赶不出去。
天作之合,良缔夙缔,大哉乾元,顺乎天道 ,文定厥祥,佳偶天成……
这一行字,距离今日,不过才过了一年而已。
自那日之后,每天只吃一碗白粥或是几口小菜的场景,在李知意身上再没出现过。恰恰相反,她每顿饭几乎都以过分热切的态度去吃东西。小竹说一句好吃,她就能用掉一小碗。薛山兰说一句这是精心做的,李知意便筷子都不停地接连去夹那道菜。
“姑娘是不想让我们惦记,也不想让我们白白辛苦。”小竹愈发心疼,一边与薛山兰准备入冬的炭火,一边嘀咕道。
“随她。她早晚会想明白的。”薛山兰毫不在意道。
“你怎么知道?”小竹反问。
“因为娘子是聪明人。”
“谁不是聪明人?”小竹觉得她说的是废话。
“你就不是。”薛山兰撂下手里乌黑的炭块,毫不犹豫道:“炭买的太少了,你没看出来吗?根本不够咱们用一冬天的。”
小竹咬咬牙,目光一沉。
二人时不时的争吵算是院子里最热闹的声音了。大多数时候,这里都是静谧寂寥的。
如此这般,渐渐入了冬,迎来了祁京城的第一场大雪。这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三日。
这三日里,薛山兰一直在向小竹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李知意越来越好了。譬如,她愿意出门踩踩雪。再譬如,她能偶尔过问一下今天晚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