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张纸上父亲的笔迹,李知意仿佛被人按到了水里一般,无论如何都喘不上气来。
“不可能,你撒谎!我们老爷才不会编造什么谎言,我们姑娘本来就是天生凤命!”小竹声嘶力竭地冲着娇枝喊道。
“哦?是吗?”娇枝淡淡一笑,一把扯过李知意脖颈上的凰玉,狠狠摔在了地上。
迎春宫连地毯都没有,只有大块的青砖。
精美细腻的凰玉砸在青砖上,瞬间碎得四分五裂。
“你的山崩海哭呢?不是说砸了这玉,就有山崩海哭么?”娇枝看向李知意的目光极尽嘲讽,嘴角恨不得扯到耳朵上。
“凰玉……”小竹惊叫一声,脸色惨变,膝盖原地打转一圈,拼了命地去捡拾那凰玉。一边捡拾,她一边努力拼凑着。
“我们姑娘的凰玉,姑娘的凰玉……”小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落在青砖上。
李知意觉得,碎裂的似乎不是凰玉,而是自己的五脏六腑。所以,一切都是骗局,对吗?凰玉是假的,凤命是假的,父亲的话是假的,祁渊的爱也是假的。
二十一年啊,自己都活在一个用谎言编织的世界里。
此刻,伴随着祁渊走向帝位,伴随着凰玉的破碎,这个用谎言编织的世界也破碎了。李知意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她觉得似乎有什么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
“别捡了,小竹……别捡了……别捡了……”她木讷地重复着。
小竹听不见,她正把那拼得乱七八糟的凰玉紧紧地捂在胸口,高声哭泣着。“我的姑娘呀,我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呀……为什么,为什么要叫你经历这一切……你是我最好的姑娘呀……”
“小竹……别哭了……小竹……”李知意想伸手抚摸她,却怎么也够不到。她心疼地望着哭得面庞扭曲的小竹,满眼都是无奈,浑身都是无力。
望着这样的场景,不知为何,娇枝忽然觉得痛快不起来了。她一直以为李知意不是无辜的,可此刻看来,似乎事实并非如此。
“你出宫吧。”娇枝看着李知意因为泪水而美得有些模糊的脸,虽然有些嫉妒,却还是轻轻道:“出了宫,你就能忘了这一切了。陛下说了,他不会处死李元节的,或许是看在你们从前的份上吧……但,也不会让你见他的。”
“你回李府吧,那的东西都被罚没了,但空架子还在,至少也能住人。”娇枝用怜悯的目光看向李知意道:“我会求祁渊,把你的嫁妆送回李府,这样你也能活下去。”
李知意什么都没听见。
她现在,就只想抱抱小竹。
她现在,也就只剩下小竹了。
如今在麒麟宫中伺候的是李果儿最小的徒弟赵喜。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得祁渊青眼,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取代师傅成为了内监主事。
这从天而降的好运并未砸晕他的头脑,因为他在短短几日内就意识到,祁渊远不是众人认为的那般简单。赵喜至今仍记得从前有一次祁渊入宫面圣,恰好遇上了两位年岁不过十五六的小道长。彼时的祁渊也是堂堂皇子,却对这两位小道长极尽恭谨,就连他们随意送他的一方锦囊,他都珍而重之地贴身放在了怀里。
这般举动传到众人耳中,虽然哄得了皇帝高兴,却被无数臣子诟病,暗骂他不辨忠奸,不思正路,蝇营狗苟,取幸于皇。
直到这两日,赵喜才知道,那些都不过是祁渊给自己披上的一层面具罢了。一朝登基,祁渊便以雷霆之势查处了与道长们往来最为密切的李元节,之后又顺藤摸瓜,把那些道长们的底细扒得彻彻底底,然后一律交给了刑部处置。
如此,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大祁的朝堂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御史甚至来不及骂他不敬先皇。而这一招,不仅让从前跟随他的臣子觉得跟对了人,就连那些大皇子派和三皇子派的老臣都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甚至,当年那些原本不堪一提的往事也成为了他卧薪蛰伏的英明事迹。
与此同时呢,因为祁渊毫不犹豫地处置了丞相李元节,甚至连自己的枕边人也没放过,径直命人给宫事府递了与李知意的和离书。如此狠辣又不留情面的手段极大地震慑了那些对皇位还有所希冀的人,让人闻风而战栗,不敢再有半点猖狂。
伺候这样一个兼具隐忍和冷漠的帝王,让赵喜觉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此刻,他端着一盏蒙顶甘露进殿。佯装看路间,赵喜微微敛目,但见御座上的男子半闭着双眸,气度华贵又威慑力十足,宛如山巅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