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意把所有地方都看了个遍。直到最后,才敢去看上首的那个人。
金銮殿辉煌庄严,斗拱交错。一月前还凑在自己耳边轻声低语的人,此刻远远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着一袭贵气得无以复加的明黄龙袍,极尽英明神武之相。
他果然并非池中物,一朝便成为了睥睨天下的王者。
可不知为何,李知意看着这张自己最熟悉的面孔,感觉到的却是无比的陌生。她紧紧攥拳,在刺背的目光中走到了众人中央。
“李知意。”祁渊淡淡开了口。
“陛下长安。”李知意慢拉裙裾,缓缓跪倒在地。湿腻的碎发轻轻贴在她的耳后,一种从后背生出的冰冷感瞬间传递全身。
因为,他的语气,是自己从未听过的疏离。甚至,里面还有一丝厌憎。
“朕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了。”祁渊抬手,硕大的绿宝石扳指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恰好刺痛了李知意的眼。
她不明白,什么叫多费口舌?什么叫不想多费口舌?
她抬起头,灿若星辰的眼眸此刻雾蒙蒙一片,美得羞花落雁,又朦胧如画。
以至于,众朝臣只看她一眼,便悲悯不已。
可上首的男人说起话,却依然一派寒凉。
“朕登基前便已与此女和离,送她回李府便是。”
一句话,如万把飞针同时刺入李知意的胸膛,让她在一瞬间昏死过去,再不知天地为何物。
梦中,似站在一片旷野里,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李知意拼命叫喊,可听见的只有自己惊恐而悲凉的回声。
“祁渊,祁渊,祁渊……”她喊他的名字,可听见的只有他阴冷的笑声。
随后,郝思澜忽然从一处出现,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然后是周氏,再然后是那些父亲从不允许自己过多来往的少女……还有路人……所有人都在冲着李知意伸出一根食指,嘴里重复着同一句话。“和离了……”“她与祁渊和离了。”“……送她回李府”
“不,不会的。”李知意拼命摇头。“祁渊答应过我的……他会一直陪着我的……祁渊……祁渊……”
伴随着一声尖叫,李知意从梦中醒来。可她睁眼看见的,却是一张极不愿意看见的脸。
娇枝。
身着贵妃服制的娇枝。
她细长的眉毛轻轻挑起,唇瓣染着有几分黛紫的深红,石青色的长裙逶迤在地上铺开大半。裙裾半尺处,跪着被两名太监堵住了嘴巴的小竹。
“抱歉呀,她太吵了。”瞧着李知意看向小竹,娇枝咯咯笑着。她的笑声有些刺耳,李知意忍不住蹙起眉头。
“你看,我早就说过吧,你赶不走我的。”娇枝扯了扯缀着一串细腻米珠的袖口,笑得极其肆意。
“不是我要赶走你的。”李知意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从床上坐起来,一眼也不看娇枝,而是指着地上的小竹道:“放开她。”
“跪一会嘛。”娇枝半是撒娇,半是混不在意。
“我说放开她。”李知意忽然抬眸看向娇枝,小小的人,眼底竟迸发出搏命的气势。
娇枝下意识心一颤,旋即嗤笑一声,冲着下面摆了摆手。押着小竹的二人立刻松了手,小竹不顾酸痛的膝盖,几步前行,跪伏在李知意的身边。
李知意紧紧握住小竹的手,眼底涌出心疼。“祁渊呢,他在哪?我要见他。”她冲着娇枝颤声道。
“他不想见你。”娇枝干脆道。望着李知意那张美得如画的脸,她其实很难抑制心底的酸涩。
“为什么不想见我。”李知意分明是质问的话语,但声音里却没有半点勇气。
娇枝双手抱肩,显出玲珑腰线。“因为你是个骗子呀。”
“你胡说!我们姑娘才不是骗子。”小竹恶狠狠地护在李知意身前。
娇枝不耐烦地挑起眉峰,白了小竹一眼道:“好吧,来都来了,我就好人做到底。李知意,你父亲已经认罪了。”
“认什么罪?”李知意蜷起冰冷的手。
“你看,为了你,我特意从陛下那要来了认罪书呢。”娇枝将一份按着手印也署了姓名的纸递到李知意面前,挤着眼睛笑笑道:“罪臣李元节编造你凤命天成的谎言,打造了一块所谓的凰玉。你降生之后,他命稳婆将凰玉放在你手中,又在你手上涂了敛骨之药,使你握凰玉七年而不展。直到你七岁那年入宫,他才提前用了解药,使你见帝后而展凰玉。你看,你真是有个好父亲呢。”
“贵妃娘娘,还不止如此呢。”旁边的小丫鬟笑得与娇枝如出一辙。“李元节还勾结欺世盗名之辈,假扮道长,混淆天听,蒙蔽先皇,为自己谋丞相之位,虚食俸禄,素餐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