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祁渊比李知意想象得更加欢喜。“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早, 明早我们在斋堂见。你好好休息,好不好?”
“嗯。”李知意轻点头,眼光滑过他胸前的伤口, 默然而返。
身后, 祁渊恋恋注视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 这才肯回到另一间客堂,随意唤了一位懂医术的僧侣为他包扎伤口。
“陛下。”一直守在刺史府的赵喜终于闻讯赶来, 然后他惊讶地看见了祁渊身上的伤口, 血淋淋的一条, 几乎横贯整个胸膛。
“行了,别废话。”看着赵喜张大了嘴巴, 祁渊的唇畔压不住笑意。“快去,去斋堂里瞧瞧有什么吃的,朕睡一会,然后帮忙准备早膳。”
“陛,陛下……”赵喜咽了咽因惊讶而未来得及咽下的口水。“您,您饿成这样啊。”
若非心情太好,祁渊定然一脚踹在赵喜的身上了。可此刻,他非但不生气,相反竟笑了笑。“行了,多什么嘴,朕要和知意用早膳。”
“啊?”赵喜的脸上也渐渐高兴起来。他自然知道意味着陛下能与李娘子一道用早膳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二人的关系已然缓和了。“这,这真是大好事,那奴才这就去,这就去安排。”
看着赵喜美滋滋去了,祁渊的心也渐渐落定。果然在她身边,一切才拥有了意义。
蜀山寺的烧火僧是在事后才知道,站在他灶台前候着那锅热汤面的颀俊男子,是当朝陛下。此刻,他还以为是刺史府上的什么家眷在这里指指点点,一时还有些不耐烦。
好在祁渊身受重伤,跃跃欲试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数时候,他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而已。可即便如此,他的心里还是想了很多。
烹制饭食,是件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的事。此刻,看着那细瘦的小僧人略带笨拙地将萝卜切成细丝,他眼前忽然就浮现出李知意的纤纤素手。
他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端来羹汤的时候,她的手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燎泡,轻轻一碰,足以疼得眼泪直流的那种。
不像旁的女子,假装把手藏起来,然后故意让他发现。或者,干脆不言不语。她就那样平摊开她白嫩的手掌,然后将那燎泡给他看。她的眼里没有邀功的意思,只写着水灵灵的哀求。
“你给我吹吹好不好。”这句话,是他从她的眼中读出来的。
但,他假装视而不见了。他觉得那不过是她博取同情的手段罢了。
“一会找人给你上些药膏,下次可不要再进厨房了。否则,我会心疼的,知道吗?”彼时,他温柔地敷衍着。可李知意真的很容易满足,她满足在他的三言两语里,再也没提过一个痛字。
再后来,她数月如一日地送来一碗亲手做的汤羹。想到这里,祁渊又开始后悔起来。她一开始给他的,就是一颗完整而真诚的心。可他从来没在意。
直到现在,她的心被完完整整地收了回去,他才知道,能勇敢地把这颗心献出来,是件多么可贵的事。
他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去了解她,后悔当初对她那样决绝,后悔当初没有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时光。
烧火僧骂起了旁边一直打下手的小僧人。“怎么这么磨蹭啊,你瞧你,切个萝卜就用了这么久。”
“我以前没做过呀。”小僧人满脸无辜,摊开双手。他的双手细嫩光滑,显然从前并不是做粗活的人。
祁渊心里一沉,想想从前的李知意何尝不是如此。她从前在丞相府,也是养尊处优的人。但到了潜邸,她却没有一件事做得不好。
他忍不住想,若是她母亲知道,她生下的女儿每日都给一个陌生的男人熬制羹汤,可他却一口都不肯动,该有多难过。
爱是觉得怜悯。祁渊想,他终于学会爱了。
虽然晚了一些。
不过,望着眼前的一桌子早膳。他想,大约来得及吧。
斋房没有任何布置,祁渊不顾伤口,特意寻了几朵野花插在白瓷瓶里。暖黄色的小花开得绚烂,她大约会喜欢。
摆好了桌上的早膳,又将两双筷子整整齐齐地放在筷枕里,祁渊反复瞧了几遍,自觉无可挑剔,才抽出一把椅子,慢慢坐下来。
然后,任由期待渐渐填满了他的内心。
他是第一次意识到,这种对爱人的期待是什么滋味。期待,像热气下的糕点,一点点膨大,鼓足。然后,他的心就好像,被暖洋洋的热水填满,好像吃了一块从头甜到尾的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