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了一半，想起黄香阳是自己邀进府里的，便又打住话头，做起了事后诸葛亮。“我说怎么出手这么阔绰呢……怪不得生得那么好……嗨，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了，若是你爹知道，还不知要怎么跟我吵。”
黄玉珍烦躁又懊悔。
另一边，李知意静静地坐在了客房窗前。蜀山寺并不缺香火，所以这客房修得也工整雅致，面前一张红木桌案，旁边摆着木架铜盆。侧身处有一卧榻，旁边燃着能净心的檀香。
“姑娘换身衣裳吧，身上这件都脏了。”小竹举着从马车里拿出的两套衣裳，讶异地发现那是从前姑娘在潜邸时穿过的，都是她从前最喜欢的衣裳。
李知意目光游离地点点头，换上了一件青绿色百蝶穿花的长裙。这件衣裳以青绿为底，点染墨绿为饰，腰身收紧，水袖长裾，愈发衬托出她的妩媚优雅。
金簪换成了白玉簪，她眼底却依然凝着一汪化不开的愁绪。因为蜀山寺并未像世外桃源一般隔绝人世。恰恰相反，这里聚集着越来越多的流民，眉宇恓惶，包裹窘迫。往日低吟祈告般的祝祷之声，如今也渐渐变得喧嚣而吵闹。
“姑娘给老爷捎个口信吧，张贵在祁京城里，他能替咱们捎话到大狱的。”小竹倒了一盏热茶给李知意。是蜀山的雀舌，气息鲜爽，回味悠长。
“也好。”李知意点点头，轻轻晃动着手中茶盏，任由清澈的茶汤里漾起一个小小的漩涡。
小竹心情一松，便去找纸笔。不想片刻后，她竟满脸欢喜地空手而回。“姑娘快看，我把谁带来了。”
第60章
李知意慵懒地回眸看去, 见到的却是山兰。她身材本就有些丰腴，所以此刻小腹的隆起并不明显。但她交叠双手护在小腹前的动作，说明了她如今的确是双身子的人。
“山兰还没等进江州便被一位香客劝下了, 当时回蜀州天色已晚，她便与那位香客一道住进了这寒山寺。”小竹高高兴兴地说着, 又忙着跑去翻包裹。
窗外，浅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细碎的云, 此刻正随风缓缓浮游。院里的银杏树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亮丽，正开着一串串穗状的花。
李知意把手轻轻地放在山兰的小腹上。三月的胎儿, 自然不会有什么令人惊喜的跳动。可李知意却还是在温热的触感里，感受到了生命的蓬勃之力。在山兰的腹中，一个小小的生命的芽儿正在用尽所有力量生长，直到他或她进入一个温暖的襁褓。
而后, 去大胆地拥抱这人世的所有喜怒，所有爱恨。
这样想着, 她的眼泪忽然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山兰拦也没拦, 任由她的泪水打湿了青绿的衣袖，染出硕大圆润的墨绿，与衣衫上巧妙的点缀融为了一体。
“为何改了主意, 你从前说过不在意他的。”李知意开口问, 细嫩的声音如蜀山中的笋芽, 让人心生怜爱。
“没人能真正了解自己的心意，娘子。”山兰看着李知意的脸颊, 慢慢道。“我能接受自己的食言。”
在山兰坚定而温暖的目光里, 李知意点了点头。
“孩子会平安的。”她轻语。
小竹递上了一块春糯, 扁扁软软，早已不是什么小兔儿的形状, 但无碍它清新香甜的气息在一瞬间传遍客房。
山兰轻轻撕开翠绿的糯米面，望着其中香甜绵软的红豆沙微微一笑，语气更加坚定道：“不止孩子，所有人都会平安的……”
有了山兰和小竹在旁边时不时说上几句话，似乎时间过得快了一些。不知不觉已到傍晚，落日披着浓烈的酒气落下，将绯红的醉意撒满天空。这会，外面忽然响起黄香阳的声音，说是过来送些素馄饨。
其实她原本不想来，但架不住姨母在旁边嘀咕又埋怨，便只能硬着头皮来了。从西院到东院，她原本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和脸色，偏偏就在脚步即将迈过东院院门的那一瞬，萧慕捧着一碟细笋干放在自己手里的托盘上，笑盈盈道：“好不容易淘弄到的，给她解解腻吧。”
“这样不妥吧。”黄香阳蹙蹙眉。“姨父不是说陛下可能会来这么。若是被陛下知道表哥这样……”
萧慕很明显地嘴角向下一压，忍不住埋怨道：“你懂什么。皇帝又如何，对她又不好。”
“表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啊。”黄香阳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救她于水深火热而已。”萧慕呐呐说着，无意瞧见黄香阳十分惶恐的眼神，赶紧干笑了一声道：“行了，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是都说了，陛下一会就到了，那我还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