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芥责怪自己笨嘴拙舌,想不出安慰言语,不能宽人心怀,反倒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惹主子焦虑,“主子……”
“草儿哥不必费心宽慰我,你也睡吧,劳累一天了。”
曹芥想起刚刚在外头听说的事情,想问却到底没问。
参战的士兵说,敌人十分悍勇,个个顽固,主子路上原本想将他们的伤兵带回营中一并救治,可那些绿眼怪性子极为刚烈,宁愿拔刀自尽也不肯接受敌人援手。他知道主子心里不好受,可大花二花的族人,又为何会搅进两国战事,还将素不相识的燕人视若仇敌?
他服侍榻上的人躺下,转身走向一边的小床,不等他宽衣就寝,外头忽然传来急报,“王爷,抓到一个探子,指名要见王爷!”
曹芥回头,果然看见好不容易歇下的人又披衣起来了,只道不速之客来得不是时候。
他随着主子走出军帐,外间一个绿眼少年正被顾渊拿在手里。
慕容胤认得这小子,白天刚有过一面之缘,他摆手叫顾渊把人放开。
黑脸侍卫有点不情愿,却也没违逆他的意思。
少年揉揉险叫人扭脱的胳膊,立在原地昂着脑袋,义愤填膺拿蹩脚的官话冲他嚷道,“燕人的王爷你听着!我同族人一道来杀你,可白日你从乱箭中救我,仇人对我施恩,我绝不能接受,现在就把这条命还给你,我们两清了!”
提刀断首,花耘半点不怕,反觉舒了心臆,胆气横生,可不等他提起拔刀自刎,慷慨就义,那把粗钝的匕首却已被一旁严守的黑衣卫士给缴了去。
小鬼先是一愣,低头瞧瞧空空如也的手掌,再看那身手行动快得不可思议的卫士,一双绿眸顿时迸出愤怒的光火,“你们!”
慕容胤已明了少子的来意,战场上他已见识过这些人悍不畏死的勇气,后撤途中,那些伤兵更宁死也不肯受人援助的作风,更叫他大开眼界。
他走上前去,“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梗着脖子,“我叫花耘,你休想俘我!”
他哑然失笑,“你特意前来就是要以命酬我?”
“没错,我若欠着你,下次碰上了,还怎么杀你来!大敌当前,我不杀你,岂不是显得我怯懦吗?”
“我不曾救你性命,你也不必以命相偿。”
“你这燕人是在教我自欺欺人吗?”
慕容胤摇头,“白日里,我只是在乱箭底下拉了你一把,焉知那支箭就一定会射中你,即便射中了,你就一定会死吗?”
少年面露困惑,“这……”
“即便我当真有恩于你,也绝谈不上救命之恩。”
花耘有一些动摇,这人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他虽不怕死,却也不是真的想死,他还有阿爹阿娘,阿哥阿妹,还有好多玩伴,若非真到了这个份上,谁愿意去死,“你你你……你莫哄我!”
“若你仍觉欠我,不能安心,那将欠我的还了即是。”
少年面生警觉,“怎么还?”
帐前的人转身掀开毡帘,“外头天冷,跟我进来说吧。”
花耘脸上都是犹豫,族长说燕人歹毒狡诈,最会骗人,他远远瞧着生着火炉的暖帐,不大想过去。
立在帐前等他的人似乎明白他的顾虑,“你连死都不怕,还怕进来同我小坐片刻?”
少年受激,忙挺直了胸脯,“谁怕,来就来!”
不远处,韩峥摆手遣散周遭严阵以待的军士,回头看向身旁的同僚,“这帮蛮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何进面上忧色不减,“最怕碰上这样的敌人,若一直找不出破敌之法,咱们可有得耗了。”
陈启功立在人后,眼中焦灼不减,若不是顾虑王爷的身份,眼下他已叫人将送上门来的细作绑来讯问了。
花耘局促地坐在炉火前,那位眉清目秀的哥哥给他端来香茶,还有吃食点心,阿爹阿娘教他不能吃别人的东西,可燕人的点心太香了,他尝了一嘴,一时没忍住,眨眼一盘就进了肚子,抬头只见面前两人都在笑,不知是笑他能吃,还是笑他吃相。
他闹了个大红脸,又恼怒起来,可吃都吃了,眼下又不能吐出来,心里怄得不行,“你们要杀要刮直管来便是!”
慕容胤望着少年巴掌大的小脸,“有件事情我很想知道,并且对我很重要,若你能为我解惑,我们就两不相欠了,你看如何?”
花耘本能地将屁股往后挪了半寸地,满脸戒备,“你想知道什么?”
“你放心,不会是令你为难的问题,若你觉得不可说,不说便是,我绝不强求。”
闻听此言,花耘心中更加紧张,他打定主意,绝不透露族中的秘密,可族内好似也没有什么秘密,“那……那你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