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功也未曾料到陈国竟能募来这样一支凶悍的蛮夷,更令他担忧的是,日前军师擅离大营,自作主张前去敌方劝降夷人,至今没有消息,若师弟有个三长两短,九泉之下他如何向师父交代?早知今日,他怎么也不会同意让小师弟下山。
陈启功没有立刻答应副将请战的说辞,而是转脸看向一旁久不做声的主帅,“王爷有何高见?”
四望山之后,他的确已对靖南王有所改观,无论谁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不可否认,此子年纪轻轻行军作战敢于身先士卒,带兵用人也颇具将帅之风,唯独有时不分轻重,妇人之仁。白日后撤途中居然还顾念敌方的伤兵,开口说什么要一并收揽施治,更疏忽大意为一少子所伤。
年轻的主帅手里捏着一支断箭,一刻钟前医官刚从他后背的伤口中取出来,箭上的毒虽不至于令人当场毙命,却能让伤口腐坏恶化,哪怕只是轻伤,也足以让一个伤兵完全失去战斗力。
他空着的右手下意识按上肋下的刀伤,那双绿眸他应当不会看错。
那些……是大花二花的族人。
慕容胤想不明白,他们离开传说中鬼怪横行,飞鸟不渡的雾瘴林,路远迢迢来到此地,难道就是为了与燕人殊死一战?
“何都尉,陈军近来有什么动作?”
何进没想到王爷率先问他,他瞥了将军一眼,照实说道,“左翼的敌军已为我方击溃,只余残兵百数四散逃脱,短时间内应当无力再战,右翼敌军被徐参将牵制在秣陵,后方暂无别部驰援的迹象。”
“前方信州守军几何,谁人领兵?”
卢纵应声答说,“原有守军八千,府军三千,城内徐氏、谢氏两族家兵五千左右,知州杨文举,延平五年进士,贪酒好色庸才一个,月前闻听我军攻来,州府临时从别处调兵一万,驻守信州城,但这一万人马多是民夫、刑徒,没有什么战力。”
“半月鏖战,城中守军一兵未出?”
韩峥一脸不屑,“嘁,那帮缩头乌龟?”
慕容胤回头看向身边的侍卫,“顾渊,你带人去探一探城内守军的情况,查查军师的消息。”
不等卫士应声,角落里一身粗衣的武士率先从人后步出,“还是我跟阿楚去吧,王爷身旁不能没人卫护。”
慕容胤闻听此言,也未做拦阻,又交代了两句,才由他离去。
身旁的侍卫臭着一张脸,压根没打算听他的命令,果然还是裴府的卫士妥帖周全,善解人意,用起来顺心顺手。说起来,他已多日不曾收到那人的消息,连传信的暗卫也踪影全无,只等宁陵会面,可裴景熙真在宁陵吗,若真是如此,不该不知此处的情形。
他斟酌片刻,回头望向身旁强掩忧色的人,“大将军,依我看大家稍作休整,克敌之法还须从长计议。”
陈启功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默认了主帅的说辞,但他们心里都清楚,根本用不着什么克敌之法,半月之中,燕军虽连遭惨败,可敌方的损失相比他们只多不少,那帮夷人战力再强,可到底数量有限,他等不纳外族,又无兵员补充,纵有百战之能,却无百战之力。他顾忌的只是小师弟的安危,若师弟当真落在敌人手里,拖得越久就越是危险。
第115章 有恩必还
曹芥端着药碗掀帘而入时,帐中本该已经歇下的人却仍坐在桌案前,案上摆满了摊开的书信,主子盯着凌乱的信件,愁眉紧锁,瞩目沉思。
他走上前去,“小安子说得对,主子气人是很有一套的。”
挨了数落的人伸手将他拉到身边坐下,“草儿哥哥挤兑我也很有一套嘛。”
曹芥把药碗送到对方手里,“明先生交代,若是主子没睡,就把药再喝一剂。”
“伤兵们的情况怎么样?”
“放心吧,明先生医术擅解毒,医术又好,受伤的将士都已经用了药歇下了。”
慕容胤闻说也稍稍安下心来,伏老被父皇急召回京,老人家放心不下他这里,特地向那位苗岭的巫医去信求援,白夫人慷慨,这便遣了座下首徒前来襄助,若非有那位明先生在,只怕他也无法安然坐在这里。
他一口气灌完手上的苦药,回头却见蜜饯果子已经送到嘴边,“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留着自己吃吧。”
曹芥依言把所剩不多的零嘴包好,“主子是在担心大花二花。”
慕容胤叫人戳穿心事,“到现在也没有音信,由不得我不担心。”
“主子不是说过,大花二花是一流的武士,寻常人伤不了他们,睡吧,他们肯定不会有事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诸般灾祸连君王都躲不过,他们又怎能不受牵连,况且还有陆行舟。陆痴若是恢复记忆,保不齐一怒之下大开杀戒,说来都怪我,未曾深思熟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