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铎脸色变了又变,婚的确是他要退的,可当时外间盛传贺岚久病难医而且相貌丑陋,谁人愿娶这样的女子,谁知婚退了他才知晓,此女不单美若天仙,更是难得一见的才女,“若非你们故意欺瞒……”
贺琮冷笑一声,“卫尉以貌取人,只因几句谣言,便将我妹妹弃如蔽屣,即便她现在身体康健,容貌美丽,可总有年华老去,美丽不再的一天,以卫尉的作风,我怎么能放心把岚儿嫁给你?”
“你这是强词夺理!”
贺琮并没将对方的怒气放在眼里,“两家现今已无瓜葛,同殿为臣,我不欲为难卫尉,也请卫尉勿要为难于我,否则只怕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欧阳铎压下眼中的怒火,如父亲所说,一个没落世家他父子还不放在眼里,但他想得到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弄到手。
贺琮看着对方隐忍怒气自跟前大步走开,岚儿任性,使计骗得欧阳家退婚,此举虽然不妥,却也试出了他父子的德行,这样的人家,不嫁也罢。
他提步正要往宫外行去,又见新任的翰林编修迎面走来,他不欲与欧阳家的人有过多往来,正要装作不见,转脸走开,对方却并不想如他所愿,眨眼就到了跟前。
“贺大人。”
贺琮勉强还以一礼,“欧阳大人。”
欧阳羡朗声一笑,“我一个不入流的翰林编修,大人就莫要折煞我了,我拦下大人,是听闻大人殿上所说,心中实在疑惑,故而候在此处,想向大人请教一二。”
贺琮与此人向无交集,只知他是欧阳铎庶兄,长年浪迹坊间,与市井之徒饮酒作乐,胸无大志,也无才名,既不受欧阳家的重视,也不得其父赏识,“不知欧阳公子,想问什么。”
“燕人如此作为,究竟是何目的?”
贺琮心中亦有疑惑,若是离间君臣,实在小题大做,燕军一路造访的这些世族无论贵贱,在朝中多无实权,即便当真君王疑忌,被罢官免职,也动摇不了江南的根基,“欧阳公子又作何解?”
欧阳羡冲人长揖一拜,“舍弟近来多有得罪,还请贺大人,贺世伯多加海涵,大敌当前,唯有世家团结一心,方可守住江南之地,在下只希望你我两家莫因私怨,影响我朝之大局。”
贺琮笑了笑,“欧阳公子言重了,欧阳家手握重兵,是南朝肱骨,我贺家不过一门书生,岂有能耐左右大局,有欧阳公子这般年轻才俊忧国忧民,社稷何患也。”
“年轻才俊不敢当,在下只是舍不得这累世相袭的富贵,我一个卑微的庶子,有世族庇佑,即便游手好闲,也可衣食无忧,不学无术,也能位列朝堂,一旦燕人入主江南,一朝富贵尽去,那是我万万不愿看到的。”
第106章 岂在朝朝暮暮
贺琮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对方无疑说出了江南世族最担心的事情,可数百年积弊累患至今,世家子弟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却安享富贵,贫者纵有才能但苦无晋身之门,岚儿虽是一介女流,可连她都看得出,江南看似繁华,不过一潭死水,陈国必亡,只怕绝非亡于外患。
此人所说听来似有几分忧国之心,却忧的到底还是自家富贵,贺琮心中鄙夷,不愿与之多谈,“欧阳公子谦虚了,若无他事,贺某告辞。”
欧阳羡侧身让路,“城南酒肆新开的美酒,滋味醇厚,来日请贺大人同去品尝?”
“饮酒伤身,纵酒误事,欧阳公子乃朝廷命官,一言一行,当知自律。”
欧阳羡立在原地,望着错身而去,半点面子也不给的人,不觉摇头失笑,果然是兄妹,连话都说得一字不差。
暖意融融的灯照着窗外薄薄的雪,楚易之面沉如水坐在案前,眼中带着几分警惕,更多的却是好奇,“裴公子,好大的一盘棋呀。”
对座之人,写下最后一笔,将纸张折进锦囊,交给身旁的小奴,这才抬头面向他,“楚公子此话怎讲。”
“我道裴公子要这些烂大街的世家谱系是为了什么,今早陈王又罢黜了一批官员,朝堂乱成一锅粥,公子可别说不是拜你所赐。”
裴景熙面露诧异,“果真乱了么?”
这才是令楚易之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若真乱了,离间之计倒也说得过去,可那些失势已久的没落世家,那些没有实权的清贵吏员,即便全部罢免,也动摇不了陈国的根基,“我很好奇,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方才都已写入信中,楚公子难道不曾瞧见?”
楚易之叫人噎了一瞬,他当然瞧见了,而且一字不落瞧得明明白白,对方信里竟然叫靖南王攻打荆州,荆州是陈国门户,有重兵把守不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贸然前去无异送死,“你在荆州……可有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