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家回不去,山中又无法容留我等,英子还病着,难道就坐在这里等死么!”
此言一出,在场的乡人越加哀恸,慕容胤只怕这危言的分量犹有不足,若真如他所料,稍后只怕连等死都是奢侈,他问向农夫怀中的女子,“敢问夫人,这附近可有避火隔烟的水域?”
妇人不知他为何问起水域,“有一条河,就在这附近。”
他听罢转向身侧的药农,“不瞒长辈,我的家人前些日子也被送到山中,至今生死未卜,我当即刻入山拜见,若能说服山人辟地容留再好不过,若是不能,还请长辈先带大家去河岸暂避。”
妇人闻言,深知山中险恶,怕他年少不知事,急忙开口阻拦,“公子不可!山中部族此际已对外人恨之入骨,你去了也是无济于事!”
慕容胤报以感激,脚下却半分也不见迟疑。
老药农久经世事,郎君虽未明言,他已觉出几分意味,想起方才进山时在对岸瞧见的火油,心中大恐,翘首正要细问,对方却已急不可耐登山而去。
“奇怪,难道是陈国吏员短缺,军马怎干起了里正差役的活计,抓完百姓这就赶着去攻城?”罗刹女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山前那些不知预备做何使用的攻城器械。
“少主!官道又有车马过来了!”聂小琅急忙招呼身边人。
厉枭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果然瞧见新来的马车驾到山前,士兵上前掀开油布,不等他言语,崔老头已在背后惊呼,“又是火油!难不成……他们要放火烧山!”
活死人咯咯冷笑,“放火什么稀奇,就该烧山。”
崔老头望着山脚突然涌出的黑衣卫士,“区区几个侍卫,不知死活。”
鬼面心细如发,虽然少主未曾吩咐,但他路上早已探查清楚,陈国派往前线的大军此际驻扎在丽州,这些侍卫送死是小,一旦闹出动静,驻军顷刻就会赶来,若是让人知晓本该在前方督战的靖南王不但远离燕军大营,还独自被困在四望山中,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少主,却见对方面沉如水,一脸深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主不发话,聂小琅急得两眼冒火,那个家伙丢两个小奴都伤心得要死,旁人躲都躲不及,为找一个宫人,他居然自己往病人扎堆的疫区里头钻,若是回来瞧见手下全死干净了,哭都来不及吧!
厉枭带着手下其实一早就跟了上来,原本早该下手,偏偏他耳力太好,下手之际又恰巧听到某人说什么“圣使一行,助我良多”,“既是险路,岂能同行”,“前方疫区,替我劝他绕道”。
哼,真不知道老头子给他的是什么破差事,不必他动手,那人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闷头往死路上走,真害他千里迢迢白跑一趟,全无用武之处。
罗刹女也猜不透少主的心思,但不妨她开口试探,她瞥眼已经飞出投石车砸向山中的火油罐与接连流入山岭的火矢,“看来省了我们一桩麻烦,此地南国军兵不在少数,若他出来,定当插翅难飞,若他不出来,待山火熄灭,我们只管进山拾骨,也好回去向教主交差。”
靖南王身边的卫士虽个个武功高强,单凭他们这些人要阻止陈军放火烧山,简直异想天开,鬼面见有士兵提刀奔向索桥,神色大变,“不好,他们要断桥!索桥一断,不单里头的人插翅难出,外头的人恐怕飞也飞不进去了!”
话到此处,身旁不动如山的人陡然张开那双凌厉的眼睛,“鬼面,你随我进山,你们几个,下去助他们脱困。”
厉枭话未说完,四个手下已接连纵起轻功,蹿下高坡,只剩鬼面在侧满眼疑问,好似在催促他因何还不动作。
厉少主鼻端溢出一声冷哼,未见他赠金银,也不闻他施美色,更连好话也未说过一声,怎么这些个没用的手下,一个个都被他收买去了。
“少主?”
他听着身边人出声呼唤,转脸望向对方那张裹在黑布下的脸,“你们都在遗憾没有早些碰见那样的主子吧。”
鬼面没有想到少主会突然这么问,可不等他说话,对方落下险峰,直奔岌岌可危的桥索而去。
鬼面其实想说,没什么好遗憾的,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主子过于仁厚未必就是好事,他或许护得了那些人一时,却未必能护得了他们一世。
“山火着起来了!主子还没出来,怎么办?”辛六一剑砍倒扑上来的陈国士兵,回头却见长桥翻覆,断落在即,“快!主子还未回来,绝不能让他们断桥!”
索桥附近的卫士急忙丢下交战的敌人,未及接近长桥,却被一个面目僵白的黑衣人一手一个曳出战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