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磨磨蹭蹭哪儿那么多废话!”
后方错杂的鞭子甩出一阵惨厉的哭嚎,他回头望见苦苦哀求的乡民连滚带爬被官兵抽倒在地,下意识顿住脚步,却理智地没有过分停留。
“这位公子,你也生病了吗?”
正出神间,忽听走在身边的农夫出声询问,他摇摇头,“未曾。”
又见此人脸色红润,眼神清明,与那些疫病缠身的村民截然不同,他低声问道,“你也没有,怎给抓来了。”
男人面生黯然,“我婆娘病了,他们抓了我的婆娘,我听村长说,官府根本不会给大家治病,到这里来的人铁定是没有活路了……”
剩下的话男人没有说,但慕容胤已明白了,“此次的疫病当真如此严重么?”
身侧的长者听他发问,应声答说,“此乃寒症,原本也不稀奇,只是今秋行夏令,暑热未去,寒气内伏,秋凉一至又驱风邪入体,三者一并引发的寒疟,比往年厉害得多。”
“先生是大夫?此疫能否根治?”
长者摇首叹息,“不过山间一药农,哪敢妄称大夫,外头兵荒马乱,即便能根治,此际缺医少药,也是万难。”
慕容胤闻听此言,百感交集,太平年岁遭逢疫症尚且难于应对,遑论如今。
“老伯,你可知晓有多少病人被驱逐到了四望山?”
“附近几个村子加在一起,少说得有百十号人。”
“那这山中有多少山民?”
寻妻的农夫晓得山中事,“这四望山地形复杂,幽深广大,有十三个部族在山中世代居住,莫看一眼望去不见人烟,可山中少说也有十万山民。”
“这么多?”
农夫憨憨一笑,“不瞒公子,数年前我进山打柴,就是这在山里遇见了我那婆娘,奈何父母托了媒人几次上门求亲,她族中长老也不肯吐口允她嫁入我家。”
慕容胤压下心中忧虑,好奇问道,“那后来又是如何成就的姻缘?”
老药农似是早与那农夫熟识,听他发问,在旁笑说,“竖子竟还有脸提及此事,十里八村谁不晓得,说媒不成,他竟哄得英子同他私奔,可真真是个无赖!”
农夫听老人家提起旧事,不单不恼,反倒一脸自豪,“我带她回家,是为一辈子疼她爱她,是确信世间再不会有男子比我待她更好,不信你去我们村里打听打听,这些年,可听我那婆娘说过半句后悔的话?”
患难见真情,危难之际肯舍命入山寻妻,农夫这话,慕容胤是相信的,也不知那人在前方怎么样了,说不介意是假的,裴景熙有时候自行其是的性子着实过分,代他领旨谢恩,丝毫不问他是否情愿,替吴王出谋划策,半点也不考虑此举是否会令他无颜再见故人,为裴氏笼络边将,全不在乎他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成缩头乌龟,可介意又能怎么办呢,自己认准的人,还能反悔不成?
狭窄的索桥通向云笼雾罩的深山,一行人方步下索桥,惊闻一声急呼,“当家的!”
农夫识得妻子的声音,循声朝临渊的一棵大树上望去,“英子!是你吗?”
女子拨开面前的树枝,露出藏在枝叶后受病痛折磨的脸庞,农夫见状,急忙三两下攀上树去,小心翼翼将妻子驮下来,“英子,你怎么藏在这里?为何不回你爹娘那里休养?”
女子攀着丈夫厚实的肩背,“当家的,快走,不能再往山里去了!”
“这是为何?”
女子偎在丈夫怀中,一面哀泣,一面自责,“都是我不好,我们过了桥才知晓,山中根本没有医药,官差将大家骗来的是要我们等死,原想折回去,可那头有官兵带刀把守,谁也不让过去,无法我只好带着大家回到部落,恳求族长收留,可是……”
说到此处,女子已泣不成声,男人虽然心急,却不忍催促妻子,“英子你慢慢说。”
“可是连累族长也染了病,祭师说是我们带来了瘟神,要杀了外来者祭神除瘟,是阿娘怜我,悄悄将我放走,我才逃了一命!”
慕容胤本就悬在半空的一颗心听了这话,蓦地一沉,“你是说……先行入山的人全都死了?”
第100章 有主意的
女子先是点头,过后却又摇头,“我不知道……祭师的话就是山神的旨意,而且……而且的确是我们把病症带进山里来的。”
男子哪知妻子有这般遭遇,见她挨病已觉心疼不已,听她所说更觉后怕至极,懊悔不该叫她被官差带走,“英子,你别怕英子,我这就带你回家!”
慕容胤回头望向身后已无法观见的对岸,不待他动作,老药农已伸手拉住带着妻子重又迈上索桥的男人,“那边有官兵严守,不会让你们过去的,他们杀人不眨眼,你又不是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