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四堪堪避开身后袭来的暗器,面前围攻的士兵防备不及接连倒地,鬼魅一般趋近身前的红衣女,娇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了,四弟弟。”
辛四打了个冷战,无暇询问他们因何而来,忙转身去襄助其他同伴。
辛一伤得不轻,被崔老儿自战阵中强行扛走时,已无半分反抗之力,他强行回过头去,只看见那位少主和他一身黑衣的手下,不顾危险飞快踏上已经脱开山岩的索桥,轻身朝对面山中掠去。
东山祭祀台上,披发赤足的巫祝正在反反复复跳着伺神的舞蹈,白发苍苍的祭师目光凝重望着面前的香案,蒿草结绳今日又卜得大凶。
自从那条索桥连通了大山与外界后,他们的灾祸便从未间断,险恶的商人花言巧语用粗制滥造的杂货换走他们珍贵的矿石和新鲜的猎物,蛮横的官兵以“征粮”为名提着刀剑挨家挨户收缴族人的谷子,更有诡诈的农夫想方设法溜进山中拐走他们未长成的姑娘,如今那些可恨的外人又带着瘟神源源不断涌入山中。
念念有词的巫祝在四方山民的簇拥下向着群山发出呐喊。
“古老的山神哪!邪恶的外来者中藏着魔鬼,他们正在为部族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
“请告知你最虔诚的奴仆,你的子民如何才能度过这次劫难!”
“你的孩子已经受到了病魔的戕害!他们痛苦呻/吟,倒地不起!我已在他们的头顶看到了死神的影子!”
年轻的力士挤开围聚的山民,满脸焦灼望着沉默的老人,“大祭师,是否拿这些魔鬼祭了山神,我阿爸的病就会好!”
不等老人答复,却听山民高喊着冲进人群,“大祭师!大祭师不好了!那些外人放火烧山了!”
众人循声望去,果见山外围已腾起浓烟,老人抬起那双晦暗的眼睛,脸上密集僵硬的皱纹显出少见的冷酷,“斩下他们的头颅,祭奠东山,剖出他们的心肝,供奉西山,砍下他们的四肢,献给南山北山,愿四方山神驱逐瘟害,令患病之人早日康复,令无病之人岁岁长安,保佑山神的子民康宁喜乐,不受妖魔侵扰!”
巫祝摇着颤抖的舞姿向四方跪拜,漫山遍野围聚的山民尽皆伏地高呼。
被牢固的绳索结结实实捆在立柱上的青年,在此起彼伏的呼声中,勉力张开虚垂的眼睛,只觉眼前一道刺眼的血光晃过,跟着惨叫之声贯穿两耳,再看身旁的乡民竟活生生被人剜出了心肝,他恐惧地瞪着朝自己大步走来的力士,眼看对方也如他人一般从巫祝手里请了一把同样的骨刀,他张紧的后背死死抵在立柱上,昏花的两眼盛满恐惧拼命摇头,“不……不要……别过来……你别过来……”
“傅云凌,封山那是州府大人的英明决断,你派人拦我是什么意思?”丽州府衙内,气势汹汹走进后堂的陈军将领猛将银盔叩上桌案。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堂中待命的军将紧盯着上来就兴师问罪的同僚,只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不明白?你知道一旦疫情扩散到军中会是什么后果么!你弟弟傅云清追随沈东桥投靠北燕,已是叛国的逆贼,陛下念在你尚有几分军功,如今陈国又正是用人之际,才未将你一家满门抄斩,还许你戴罪立功,我劝你别再自寻死路。”
“王将军,我早说了,傅云清是傅云清,傅家是傅家,我军中今日无一人离开营地,你不要血口喷人。”
“呵,傅家?区区匠吏之门也配称家?不知陈国世家大族里,你们傅家排在几等?”
傅云凌脸色铁青,“将军专程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跟末将探讨陈国的世家?”
“开拔在即,本将可没有那个闲工夫,我只是奉劝你一句,他日战场上相遇,傅将军可不要兄弟情深,误了大局。”
“不须王将军提醒!”
“再好不过。”
傅云凌望着来人趾高气扬大步离开,想起对方所说的事情,他强压怒气,“季楼!”
年轻的副将应声而入,“将军。”
“是不是你带人阻挠王琦?”
“是。”
他听见手下斩钉截铁的回话,恼羞成怒一脚将人踹翻在地,“你好大胆!”
青年爬起来,梗着脖子跪直身体,“将军,我爹下落不明,他们烧完了我家!现在还要放火烧山!我在阵前卖命,我的上官却在后方叫我家破人亡!”
傅云凌望着脚下七尺男儿泪如雨下,岂能不痛心,但眼下他也无能为力,“我知道你心中有恨,可瘟疫之害非同小可,历来……”
季楼蓦地抬起头来,“将军不必再说了,历来如此,我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