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父皇让她处理两国邦交,授她权力,皇祖母丝毫不愿垂帘听政,现如今,就连母妃也不愿意待在这深宫,离他们远去。
岑初霁登基,本也是被迫而成,归根到底,也有她的私心。
岑慕宁缓缓道:“若真如此,于我而言,怕是一个天大的惩罚。”
半晌,岑慕宁问:“皇舅,你真的通敌叛国了吗?告诉我真相,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你的了。”
萧鼎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他苦笑一声,喃喃道:“我若是说了,你父皇的声誉也就全毁了。”
岑慕宁心中一咯噔,眼眸黯淡却又坚定道:“我曾问过父皇,若是有一天他错了,该如何,他说,天子犯错,自当与庶民同罪,皇室不该有这一层遮羞布。”
萧鼎愣了许久,随后笑了,笑得绝望,半晌,他才捂着眼睛,痛骂自己:“我是个罪人!陷害忠臣不仁不义的罪人呐!”
那日岑慕宁从诏狱出来的时候,神情平静,只是一股疲惫感笼罩着她,久久不散。
不久,安国公自戕于诏狱。
春寒料峭,雨中泛着丝丝绿意,青石板路冲刷的光滑,像是被仔细地打磨了一遍。
她抬手接住落下的雨滴,浑然不知寒冷。
谢京昭已经回了公主府,披着外衣,依旧手握书卷,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的亭子下,听着雨声读着书,俨然一副文人墨客的模样。
岑慕宁就这样撑着伞,步入他的眼眸。
一人在雨中油纸伞下,一人在亭中石凳上,就这样隔着细雨绵绵,相视一眼。
岑慕宁率先开口道:“你知道多少?”
谢京昭抬眸远望天空,显得他的下颌轮廓清晰。
他说:“大概是全部吧。”
岑慕宁深吸一口气问:“那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复仇吗?”
谢京昭沉默半晌,才说:“我想过复仇,但复仇的对象并不是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那你回来,想如何复仇?”
“他已经死了,复仇一事已经不重要了。”
岑慕宁垂眸,掩住眸底的那抹异样,她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他回来,本就是为了复仇啊,只不过,他其实什么都知道而已。
谢京昭说:“这不过是一场戏罢了,只可惜有人假戏真做,有人深信不疑。”
第66章 新春伊始(三)
景德十五年, 北狄一战中,为了更快地打败敌国,景德帝召来安国公共商大计, 并立刻送一封密信交给身处北境的谢将军。
三人密谋一出混淆是非的大戏,以谢磊将军为主角, 用假的布防图换取北狄信任,再诱敌深入,一举歼灭。
但实则, 景德帝不仅想要赢下国家间的争斗, 更多的是想要趁机灭掉功高震主威胁皇权的武将, 谢氏以及叱咤风云的赤霄军。
他们心中都明白,谢京昭也曾提出这个可能。
但谢磊将军只是笑道:“陛下还是可信的。”
但结果就是,谢氏灭亡,赤霄军忠骨葬黄沙,他与父亲双双中毒,濒临死亡。
而他期盼着的为谢氏正名也迟迟没有下文,那时他就已经知道,这场戏,从头到尾, 不过是一个谎言罢了, 身居高位安稳无忧之人假戏真做,而为国浴血奋战之人信以为真。
他回来也曾想过, 覆了这皇权,可这势必会引起腥风血雨,带来无妄之灾。
谢京昭说:“新婚夜你问我江无妄是什么意思, 我说,千古江山, 无多妄想,其实本就是这层次意思。若我们谢氏想要覆皇权,早就这么做了,可我们从来没有惦念过这江山。”
岑慕宁从萧鼎处得来的信息亦是如此,她的父皇设计陷害忠良,不惜用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作为他巩固势力的垫脚石。
“对不起,我……”
“慕宁,皇室有你,所以我相信,临月的未来会更好。”
岑慕宁微怔,握着油纸伞的手缩紧了些。
谢京昭咳嗽了几声,随后缓缓道:“谢氏从不是因为某个人而牺牲,而是为了临月的百姓,天下太平,便足矣。”
岑慕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头。
她看了看远方冒绿的枝丫,说:“又到了春天,再过不久,栾台寺的桃花就要开了。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在树下舞剑呢。”
谢京昭听着她说,脑海中浮现起当年躲在树后面偷看他舞剑的小丫头,粉雕玉琢的一个,乌发上落了几片桃花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少年虽说是鲜衣怒马小将军,但依旧涉世未深,不自觉地转过身,红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