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梅花早已经凋落,寒冬腊月里绽放的傲骨凌霜,又岂会盛开在春日?早就随着冬雪步入轮回,只可惜,大多数孩子不会明白,而明白的早已不是孩子。
岑初霁几乎是把自己闷在殿门里不踏出来一步,任宫人们在外如何呼喊也不答应,只是房间里时常会传来瓦罐瓷器破碎的声响。
只有招娣偶尔能进去,给他送些吃的。
隔着一道房门,招娣拎着食盒,说:“小屁孩儿,你出来,我给你带了叫花鸡,你以前肯定没有吃过。”
对面没有回响。
招娣也不恼,打开食盒,叫花鸡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她特意凑近了屋门间的缝隙,拿手扇着风,把这诱人的香味透进去。
“既然某人不想吃,我就不客气啦。”说罢,便扯下来一个大鸡腿,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边吃便喊道,“真香!”
毕竟是饿了一段时间的小孩子,到底是没撑住,打开了门。
只见招娣正吃得满嘴流油,看得岑初霁舔了舔嘴唇,咽下一口口水。
他嘴硬道:“我不饿,你拿走吧!”
话刚出口,他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清晰嘹亮,岑初霁瞬间红了脸颊。
招娣没有笑,把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说:“喏,给你带的,饿了就吃吧。”
岑初霁抿了抿唇,还是接了过来,或许是真的太饿了,他开始狼吞虎咽着。
吃着吃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他抬起袖子,一边吃着,一边哭着,明明哽咽到咽不下食物,却又偏偏抑制住悲伤,不让自己哭出声。
招娣摸了摸他的头发,背过身去,假装什么也听不到。
“对不起。”招娣道歉道,“我以后不说你是小屁孩儿了。”
岑初霁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半晌,招娣才听到他的呜咽声:“我要母妃,我想要她回来,她骗人!”
一声声哭喊,像极了当时她从飞云寨出来的模样,或许是同病相怜吧。
她叹口气,把这个弟弟护在怀里,不经意间看向手腕上萧贵妃赠送的玉镯子,岑慕宁意味深长地说:“这是贵妃娘娘的赠礼,要好好保管。”
想起当时见到贵妃娘娘的最后一面,她总算是明白了那些用意,这只玉镯,换的是她的自由。
春日阳光明媚,可没人知道,这深宫有多冷。
大赦天下,自然不包括谋逆的安国公,岑慕宁也许久没有见他了。
大牢里,蓬头垢面的男子垂头无力的坐着,双手双脚都有锁链束缚着,眼圈黑沉,没有光彩,一身白色囚服着身,也已经混成了黑色,尘土铺面,混杂着恶臭。
人们讨厌卖国贼,尤其是高官厚禄享受荣华富贵的卖国贼,狱卒自然也没给过他好脸色。
岑慕宁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从云端跌落泥潭的贵人,她名义上的皇舅。
见到岑慕宁来,萧鼎不顾手腕脚腕磨出的血泡,慌忙起身迎了上去,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后,他伸手捋了捋遭乱的头发,又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笑道:“慕宁,你来了。”
“皇舅。”岑慕宁隔着牢笼喊了一声。
萧鼎应道:“哎。”
“你还好吗?”她问。
萧鼎苦笑一声,两只手一起抬了起来,说:“带着枷锁呢,没动刑,算是很不错了。”
他问:“你父皇和你母妃,怎么样了?”
岑慕宁顿了顿,还是说了真相,迟早要知道的:“母妃杀了父皇,随后自戕了。”
萧鼎似乎没有很意外,只是喃喃地点点头,有些愣神,随后他缓缓坐下。
“对外宣称,父皇是中毒身亡,而毒的确是李公公下的。”
萧鼎两眼无神地看着地面,蓬乱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有点头这一个动作。
这一幕像极了被害死的焦耳与宋老二等人。
许久,岑慕宁又说:“父皇做错了很多事,但他对我仍是很好的。母妃杀了父皇,也没留下自己。”
“霁儿呢?”他问。
“如今该称永康帝了。”
萧鼎苦笑道:“可他才不过一个六岁的孩子。”
“我清楚,但国不可一日无主。”岑慕宁淡淡道,她对这个皇舅还是尊重的,因为他错了,也同样被利用了。
“景德帝曾希望你来坐这帝王。”
岑慕宁微微惊诧,但很快恢复平静,父皇,皇祖母,甚至是母妃,他们都这么希望过,即便谁都没有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