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烛缓缓垂目。他其实已经看不清面前的景象了,全凭其他感官来探测周遭。
身后又有一人举着斧头向他砍来,殷玄烛头都没回,长匕径直往后刺去,在听到触及血肉的黏腻声响后又毫不留情抽回,溪流般潺潺的声响瞬间从身后传来。
“你继续说。”殷玄烛对看得呆傻的修士吩咐道。
那个跪着的修士打了个寒颤,眼瞳剧烈颤抖着,麻木地朝他回话:“烟归……已经死了。”
“死了?”殷玄烛拧起眉来。
这下就难办了,他是无法向一个死人复仇的,可是……分明这个人也是造成温眠不幸的始作俑者之一,凭什么叫他死得这般轻松?
修士见他缓缓举起长匕,吓得又大喊道:“但是还有一个跛仆!那个跛仆被命去为烟归守墓了!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滚烫鲜血就从他咽喉处喷薄出来。
那个修士不敢置信地去捂着自己的脖颈,眼神怨毒地朝殷玄烛看过来。
凭什么!明明他都出卖同伴,将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坦白了!凭什么还要杀他!
“我……诅咒你!”修士终于露出他最真实的面目,狞笑着朝他道。
因为咽喉破裂的缘故,他的话显得含糊不清,却又异常狠毒:“我诅咒你!你会不得好死!你的灵魄将永不入轮回,永生永世经受最深的痛苦!”
但随即他的声音被彻底封在喉咙,长匕无情地穿透他的脖颈,堵住他剩下的话。
“你的诅咒来得太晚了。”殷玄烛静静道,“我本来就会受到天罚的。”
他根本不会有时间等这人带他去寻找跛仆,很快他就会丧失心智,正如这修士所说,永生永世遭受求不得的痛苦。
这些诅咒,早在他重生回来,决定修行心脉之时,他就已经答应过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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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边,温眠急促的脚步声不住在走廊上传来。
要追赶一个快要堕魔的妖族,是很难的事情,尤其是这个妖族还在途中不断斩裂碎石来阻挡前路。
温眠知晓殷玄烛是铁了心不让她跟过去,她越是努力追寻,看着沿途石壁上遍布的血迹,她便越是愧疚。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明明都只是她自己的因果,可每次都还是不可阻挡地将殷玄烛拖下水,叫他也深陷泥淖,无法脱身。
若是殷玄烛出了什么差池……都全是她的错。
她先前还能听见从走道中回响而来的尖叫声,可渐渐的声音便息了下去,唯余稀稀疏疏的风声不断传来。
“阿烛!”温眠抑制不住心中恐慌,再度呼喊道。
这次,熟悉的声音却是低低从身后传来的。
“我在,眠眠。”
温眠惊喜地想要回头,可不待她转身,一只手覆在她的眼前,挡去了所有的光线。
那掌心烫得惊人。
“别看我啦,眠眠。”殷玄烛声线哑然又温柔,“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走,我带你出去。”
温眠的眼睫底下沁出泪水来,无声地沾湿殷玄烛的指缝。
“别哭,眠眠。”殷玄烛低低道,“我带你走。”
他在很久很久的前世便想说这句话,可是以前没有能力做到,可惜今后没有机会再说。
于是他很郑重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带你走。”
温眠终究还是没忍住,从喉间泄露出一声呜咽。
她被身后的人松松揽着,缓步往前走去。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走道内传出很远,而后温眠听见身侧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像是在下雨。
“小心些。”殷玄烛仔仔细细地护着她,带她绕过低洼而行。
可温眠又何尝嗅不出来那经久不散的腥臭气息?两人今生一同经历过那般多的事情,她又怎会不知道那种气息是人血的味道?
那种黏腻的味道在鼻尖萦绕许久,直到耳边的水声消失后才变得淡了些。突兀的风如丝弦一般从温眠脸颊滑过,彻底带走残留未尽的血腥味。
殷玄烛的灵力是驭风。
“阿烛,等出去之后,我们不修行了罢。”
温眠的眼泪还在不断溢出,声线抖得不像话:“你看叶大娘她们,当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不是么?或许将修为散尽后,你的心脉还能……还能……”
她听见身后传来的呼吸也抖了两下,而后轻轻笑了起来:“可是那样的话,我就保护不了你了。”
“眠眠,你要好好的,你不要害怕,以后你再也不会失去什么东西了。你这般好,还会有很多人会喜欢你,爱你,所以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止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