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伯彦带着薛则简、薛则朴两兄弟站在府门外恭候着。
薛则简是长子, 也是端正沉着的性子,他低声问薛伯彦:“父亲,看来陛下果真如传闻所言,对娘娘是极爱重的。”
薛伯彦未语,倒是薛则朴在一旁冷笑了一声:“依我看,他这么做也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罢了。皇帝的心思,只怕是对咱们又怕又惧,才做做样子而已。”
薛则简道:“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倒是觉得若陛下喜爱娘娘的心意是真的,这对咱们也是个好事。陛下为人冷淡,咱们也摸不准他的脉,这事叫娘娘做,反倒更水到渠成了。”
“都住口。”薛伯彦睨了两个儿子一眼,“背后议论主子和娘娘,你们俩的规矩都学哪里去了,还有你,薛则朴,上回的事还没完呢。”
见父亲有申斥之意,薛则朴虽不忿,却又讪讪住了口。
而后又对着薛则简挤眉弄眼,意思是:你看父亲装得多像。
待到远远听见了仪仗鸣锣声,父子三人皆屏气凝神,作出恭谨之状。
凤辇停在府门外,薛伯彦率先抱拳跪地:“臣携犬子恭迎皇后娘娘。”
一只手从凤辇中伸出来,皓腕上戴了一只水头极好的镯子。却玉扶着执柔的手,替她掀开帘子。执柔踏着车凳从凤辇上走了下来。
天水碧的金丝软烟罗大袖衫外面罩了宫制堆纱的氅子,衬得执柔纤细婀娜。一双罥烟眉下是潋滟着波光的清眸。执柔上前虚扶了一把:“叔父不要多礼。”
然后又分别和薛则简、薛则朴见礼。
薛则朴几次欲言又止,又碍于人多不好开口。
一众人簇拥着执柔进了薛府,绕过水榭去花厅的途中,薛伯彦还指着一棵梅树说:“这棵树还是娘娘小时候种的,如今也生得花团锦簇了。”
走到水池边,又说:“池子里原本养了只玳瑁色的锦鲤,还是娘娘给取的名字,叫落金。”
听着此起彼伏的恭贺声,执柔只觉得自己像是隔岸观火的局外人。
她住在薛府时并不受待见,平日里更与薛伯彦打不着照面,如今他三言两语间,说得她宛如他的亲生女儿一般。
她在府上孤零零地住了两年,平日里见得最多的只有天光云影,还有湖畔的垂杨锦鲤,若说有情,这份情一来是对着薛夫人,二来是对着则简则朴两个兄弟。
众人在花厅说了一会话,薛伯彦便命人带着执柔去见薛夫人。
薛夫人还没好全,执柔进来时她仍在吃药,见了执柔便想要行礼,被执柔按住了:“夫人快坐吧。”
一面说一面从却玉手中接过锦盒放在桌上:“这里面都是御赐的药,是陛下的心意。”
薛夫人忙谢过:“一晃竟也有好些年没和娘娘说过话了。”
她细细端详着执柔的面容,眼里渐渐含了泪:“娘娘瘦了,伤都好了吗?”
“都好了的,夫人。”执柔笑着答。
薛夫人没有女儿,虽然养执柔的时候不长,可到底也生出了些真感情,她欠着身子去拉执柔的手:“妾已经罚过则朴了,全是他的不是,娘娘若还有气,妾必然再拿家法来罚他。”
执柔轻道:“都过去了。”
她眼眸安宁,向来都这般无波无澜。
“娘娘,陛下待你,都还好吗?”
这话似是母亲对女儿的随口一问,可无心中又带着刻意。
“自然是好的。”
这话薛夫人似不尽信:“男人待女人好,不仅仅是停留在面子上,也得顾着里子。像今日这样的排场是一回事,私下里对娘娘到底有几分情真意切又是另外一回事。宫里还住着一位尚婕妤,陛下待她又如何?若过了龙抬头,陛下再选几位嫔妃入宫,娘娘又该如何?”
执柔微微垂下眼,笑:“这等事,我也是个蠢的,参不透这些。陛下待我好,左不过是衣食无缺,还能怎样呢。”
她在和薛夫人打哑谜,薛夫人却没看出来。
“他待娘娘好归好,陛下的心呢,娘娘可摸出来了?”
这几句话,说得执柔心沉到了谷底。
薛夫人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打听着,齐楹待她到底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真情实意。
掣肘齐楹的东西那么多,执柔不想再成为齐楹的另一根软肋。
“不瞒夫人,我与陛下成婚大半年了,陛下还没碰过我一根指头。”她眼中染上了三分哀戚,“成婚那日也同我说过,福祸不相干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