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柔上前来挽着他,齐楹顺势倚过来,轻轻亲她的耳朵。
哪里会真的叫他睡去书房,一路走到房门口,执柔掀开帘子进门将烛台点燃。
灯影如豆,二人眼中都是星波荡漾的模样。
齐楹在桌案后面坐下,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执柔坐过来。
暗红的地衣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执柔偎在他身边,齐楹的手松松地搭在她肩上。
“周夫人是不是说了什么?”齐楹觉得她有些低落,率先开口问道。
“没。”执柔小声答。
齐楹落在她肩上的手挪到她下颌处,微微用力,迫她抬起头来:“不许瞒我,嗯?”
四目相对,齐楹眼眸深邃,虽没有笑,语调却仍带着诱哄的低柔。
执柔架不住他这样的表情,在他注视下缓缓说:“周夫人心灰意冷,也大多是因为冠英将军的缘故。”
她如此这般地讲了讲今日听来的话,齐楹用指节在她额上轻敲了记:“不必什么话都过耳,也不必什么话都进心。”
“周淮阳心里不是没有周夫人。”齐楹淡淡道,“是他自己爱不自知。”
“这又从何说起?”
“当年,他的官路因为周夫人是罪臣之女的缘故受到阻碍,他宁可挂印辞官也不曾休妻另娶。如今齐桓几次请他出山,他皆不愿,也是因为周夫人。一来她不愿入世,二来也为让她静心养病。只是他们早年间有所积怨,情愈切反而很多事更容不下,所以才会如此不亲不疏的样子。”
执柔听罢有些似懂非懂,齐楹从袖中取出一个瓶子,推到执柔面前:“明日,你把这个拿去给周夫人。”
室内熏香有些重,齐楹起身将窗户推开。
此时,明月高悬,照得院子里都亮堂堂的,他倚着窗框回眸望来,看不清眼底神色,只见他唇畔笑意依稀:“若没有你,还不知要如何破这局。”
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深色的天幕像是笼罩旷野的伞盖。
“微明。”执柔在原地坐着,手肘撑着桌案,掌心托着自己的下巴,“你……是在帮齐桓吗?”
齐楹低下头,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扬起的唇角:“小姑娘,你觉得呢?”
他的目光如水:“若说是帮我自己,你信还是不信?”
执柔早习惯了他说话真真假假,不是他不肯向她吐实情,而是总要引得她来猜他的动机。
齐楹那双雾霭沉沉的眼睛,跨越着千山万水般望着他。
执柔眸光莹然,小声回答:“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
不是帮齐桓,而是帮自己。
这短短一句话的后头,意味着太多东西。
齐楹听她这么说,微微仰起头。
月色浇衣,他的喉结随着言语,起伏出旖旎的轮廓。
“无非是,成王败寇。”轻描淡写七个字,他说得格外平淡。
执柔抬起头,窗外星垂平野,更漏声声,漫漫长夜,好似长得永远都过不完。
*
翌日清早,执柔起身时,齐楹已经走了许久了。
他每日里邀约很多,她也渐渐习以为常。
桌上摆着的小瓶子还在原地,执柔想起昨夜他说过的话,叫人来套了车,再去一趟冠英将军的府邸。
因为她才来过,门口的童仆都认得她。很快便把她迎了进去。
“将军在后院练拳,奴才不便去打扰,先带着王妃在花厅稍坐,容奴才回禀夫人。”
执柔在花厅坐了一盏茶,童仆便请她去了昨夜才去过的竹楼。
周夫人还是老样子,安静地躺着。女使才服侍她吃过早饭,今日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精神。见了执柔,她还勉强露出个笑容来。
“可同将军说过了?”周夫人望向执柔身边的童仆。
“说过了。”童仆答。
周夫人轻轻点头,女使搬来个杌子叫执柔坐,而后带着人都退了出去。
金光簇簇,两寸宽窄,顺着窗棂照进来。
执柔照旧来给她摸脉,周夫人说:“昨儿你开了药,我叫人倒了。”
她声音轻,语气也平淡:“其实我活着,反倒是拖累。”
她久居病榻,却不是愚拙的人:“我比你大几岁,腆称你一声妹妹。往后别来了,若真要来,就给姐姐带瓶毒/药来。不是在同你闹性子,我是当真的。”
怕她不信,周夫人指着屋子里的东西:“你瞧瞧,为了怕我寻短见,这房中连个锐器都不得见。可又何必强留我在这世上。”
她这般说着,执柔却莫名想到了齐楹。
他彼时也这般生机全无,是她流着泪求他,求他再多贪恋一番这个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