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柔从怀中拿出齐楹昨夜留下的瓶子:“这里头有夫人想要的东西。服下之后发作的很快,也没有什么痛苦。夫人若是想得清楚了,也确实能靠这东西一了百了。”
这套说辞都是昨夜齐楹教的,执柔照本宣科地说给周夫人听。
这话说得她眼前微微一亮,当即撑着身子坐起来。执柔拿了软枕来给她靠着,周夫人接过这瓶子,拔开木塞细细地看了一番:“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执柔颔首,“提纯过,很好用,一刻钟之内便会发作。”
话才说到这,门就被人从外头撞开了。周淮阳脸色铁青地望着她:“汝宁王口口声声说让王妃来为内人诊脉,你却借此机会谋她性命,你……”
周淮阳是万军丛中取人首级的人,眉梢眼底全然是刀锋般冷冽的神情。
他怒气冲冲,大步向她们二人走来,想要夺去周夫人手中的药瓶。
周夫人怕他当真夺走,几乎没有犹豫,便将瓶中的药汁一饮而尽。
啪嗒的一声响,药瓶掉在了地上。
周夫人眼中满是如负释重:“淮阳,是我一心求死,你不要怪她。”
而这一边,周淮阳如遭雷击,呆立当场。瞬息之后,他几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周夫人床边:“其真,其真……”他接连唤了两声周夫人的闺名。
周夫人定定地看着他,又像是隔着他的脸看到了旁人:“好些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她的声音低,周淮阳一瞬间便红了眼睛。
“其真,我……”他素来不善言辞,千言万语涌在喉边,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是我周淮阳……”他哽着嗓子说了这一句,“是我不知该如何待你,我心中有怨,却也无论如何割舍不下你。我……”他连说了三个我,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我前半辈子只会打仗,不懂如何说才叫你宽心。”他说得涕泪齐下,“我知错了,其真你不要离我而去。”
周夫人娘家获罪时,周淮阳还在边关打仗,受故人之托,救下了吴其真的性命。养在身边久了养出了真情,也曾山盟海誓,天地为鉴,约为夫妻。此后,他的官路便开始处处掣肘,起先他不知其意,后来才明白,为官比打仗难得多了,身边的人只会处处盯着你的弱点不放,只恨不能拉你下水。
他为人忠心赤胆,何尝体会过宦海沉浮,偶尔心结难解,难免与夫人争执。吴其真是有心性的女人,眼见周淮阳因此心生怨恨,亦悲痛欲绝,两人渐渐形同陌路。
话本中的天长地久是假的,人可以相信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
她静静地看着哭诉的周淮阳,轻轻摆手:“不必说了,如此一生便罢了。”
她眼角渗出一滴泪:“我死了,便干净了。”
周淮阳大恸,回身猛地给执柔跪了下来:“你救救她,我求你救她。只要她能好好活着,我……”他泣涕潸然,语无伦次。
执柔并不扶他:“冠英将军说得可都是实话?”
“是。”他顾不得别的,只点头,“求王妃救她。”
执柔从袖中取出另一个瓶子,眼中似有秋水在眶:“解药需得用人血做引子。”
金色的阳光照得她指尖莹然:“冠英将军,舍不舍得?”
*
十日后。
花厅角落里的睃猊兽香炉里燃着香料,兑着茉莉花汁子,颇有几分情致。桌上摆着一只双耳陶瓶,里头是一束秋百合,开得娇柔动人。
齐楹静静地坐在案席后面,腰间的松涛纹青带上挂着青玉做的双环,眉下的丝绦绣着云纹,整个人像是露水般清淡。
脚步声响起在门外,周淮阳高大挺拔的身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外面才下过雨,他的官靴踩在地上,一步一个湿淋淋的脚印。
“汝宁王。”他抱拳行礼,态度比以往恭敬了许多。
齐楹做出一个免礼的手势。
“内人如今好多了,适才我才陪她在院子里走了走,来得迟了。”他在解释自己迟来的原因。博衣宽袖随着他的一番动作,露出腕上才包好的伤痕。
“家国么,自然是家在先。”齐楹虽在笑,咬字却落在了国上。
周淮阳并不是个傻子,淡淡一哂:“我知道汝宁王的来意,只是我周某早年间宦游得久了,对尔虞我诈之事深恶痛绝,早就断了入仕的心思,汝宁王怕是要失望了。”
他素来喜欢打太极,这一席话难得坦诚,显然他已将齐楹划入自己人的阵营里。
“如今内人病体初愈,周某感激王妃近来为内人诊病的心意,愿赠重金与汝宁王。”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上头是十数万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