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柔只当她是病中灰心之语:“夫人本当盛年,何苦说此伤心之语。”
“不是我说伤心话,而是这世上,本也没什么再让我留恋的东西了。”周夫人拍了拍执柔的手,“好孩子,不必为我费心了。”
离开这间竹楼时天已经黑透了,后院里的傩戏也快到了尾声。
酒酣月暖,齐楹身边也摆着两个空了的酒壶。
见执柔踏月而来,齐楹不动声色地将酒壶藏了藏。
“如何?”他问。
余光里,冠英将军亦不露声色地坐直了身子。
“周夫人病得很重,但也不至于药石无医。”执柔拿捏着语气,“只是周夫人心灰意冷,有求死之心。”
另一边,周淮阳握着酒杯的手收紧、松开再收紧。
他刻意露出不甚在意地神情,侧身与身旁人攀谈说:“早先在南方时还喜欢喝烫酒,如今这冷酒也另有一番滋味。”
无人注意他们这边,执柔倾身将齐楹藏起的酒壶拎在手中,两个铜壶轻轻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当一声。
齐楹笑:“好利的眼睛。”
执柔不说话,齐楹便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向你赔罪了,只此一回。”
他脸微微泛红,领口适才被扯松了些。白玉做成的人,言谈间泛起淡淡的酒气。
像是醉卧林下的山间晶莹雪。
第67章
看不见他的眼睛, 却知道丝绦后面的那双眼睛必然藏着笑意。
执柔将酒壶放在桌上,铛的一声响。
声音不高,却被周围几个大人捕捉到了, 他们循声望来,齐楹在众目睽睽下对着执柔笑:“这回是不是要罚我睡书房了?这天寒地冻, 我若是病倒,是不是也讨不到你心疼了?”
他这话说得旁若无人, 执柔却被他说得脸红耳热,小声啐他:“哪里学来的这许多昏话。”
“昏话?”他重复一次, 头靠在她胳膊上, “色令智昏, 算不算?”
众人都笑起来,有人借着酒意对执柔说:“王妃别生气, 这酒不烈, 喝不醉人的。”
齐楹对着那人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了。
他公然护着她, 又在人前毫无顾忌地显露出对她的偏宠。周淮阳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不自觉又多喝了几杯。
执柔看着齐楹的发顶, 心里想着,这个男人和过去当真是不一样了。
住在未央宫里时,只记得他清朗疏淡,不像是个近人情的。
如今疏离成了他的底色, 风流倒像是他的面具了。
齐楹活得比以往张扬,却又更多了几分对时局的把控,果然如当年尚存说的, 他缺的只是一双眼睛。如今他缺失的东西已经弥补了,齐楹在这宦海中, 岂不如鱼得水?
她不知道他心里的念头,齐楹不提她也不问。
那夜宴席收尾时,周淮阳举起酒樽与众人同饮。执柔的樽中倒的是茶,还热着。
临别前,他同齐楹拱手作别,别有所指道:“但愿汝宁王能万事如愿。”
齐楹握着执柔的手,笑:“齐楹如今还有什么不如愿的。”
周淮阳的目光顺着齐楹望向执柔:“若是王妃不嫌弃,倒是可以常来府上坐坐。拙荆平日里也没什么说话的朋友。”
“这是自然。”执柔福身作答。
离开冠英将军的府邸,他们二人前后上了马车。
齐楹将眼上的丝带取下来,靠着车厢半躺着,他微微仰着头,看样子有几分酒意上涌。
执柔倒了茶给他,他就着执柔的手喝了半杯。执柔把一旁挂着的氅子盖在他身上,齐楹伸手去拉她:“别走。”
横竖一辆马车,再走又能走去哪。
执柔在他身侧坐下来,齐楹枕着她的腿,眯着眼笑:“晕得厉害,叫我靠一靠。”
这话有撒娇的嫌疑。
执柔的脸拉着,齐楹抬手捏了捏:“我睡书房就是了,别苦着脸。”
他最近很爱笑,笑起来唇边一个梨涡,最新婆婆纹海棠文废文耽美文言情文都.在腾.熏.裙号亖尔贰二巫久义四七素来冷淡薄性的人,鲜少有这不甚设防的样子,眼底倒映着一点月光,万千璀璨尽入君怀。
一连走了一个时辰才回到他们的宅邸。
齐楹靠着执柔睡着了,元享掀开车帘时执柔轻轻摆手,想让他再多睡会。
就这一开一关的功夫,微风吹进来,齐楹便醒了。
他坐起身来喝了口茶,拿着一旁的狐尾围领,一点一点替执柔围在脖颈上。
这个动作他做得分外旖旎细致:“下回叫醒我。”
他率先下了车,回身又来扶她。进了院子,微冷的夜风一吹,他脚步趔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