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未愈,面色仍苍白着。一只手从氅子里伸出来,虚虚地去扶跪在地上的人。
元享对着执柔伸手,摊开掌心:“十两银子。”
说罢还懊恼了声:“该赌一百两。”
“先欠着。”执柔笑,“剩下的你去找他讨。”
元享也笑,他那张疤痕遍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不那么阴郁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是他教出来的,心思都是一路的。”
这院子本就小,站了这么多人也显得逼仄了。
那些官员终于陆陆续续地准备告辞了。来了这么久,齐楹始终没有发话叫他们进房间来,他们便只能聚集在院子里。
“多亏了汝宁王。”
“他日还请汝宁王多多提携。”
齐楹颔首说:“自然。”
他们终于欢喜着走了。
执柔走下通廊,一步一步走到齐楹面前,她才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
齐楹已经轻轻把头靠在了她肩头。
离得如此近才能觉察出他身上的热度,他的重量压了一半在她身上,执柔不由得伸手来扶他。
贴得这样近,像是生生世世都分不开似的。
“之前许诺了要护你周全。”他眼底漾开柔情与笑意,“不想叫你觉得我言而无信。”
“让我为你挣个前程,嗯?”他的话带着鼻音,听得出生病的样子,语气却又低又柔,“一想到我一个男人,叫你来帮我出头、处处护着我、冲在我前头。我这心里……”
他笑中有愧:“不是个滋味。”
不知道他和齐桓说了什么话,又许了齐桓何等的好处。执柔只知道,那个徘徊于与生死间的男人,为着她挣扎着又站起来。
凤凰台上暮云遮,梅花惊作黄昏雪。
执柔被他的笑困住了。
她忍不住又去推他:“我扶你回去,这样子叫人看见……不像样。”
齐楹点头:“好。”
他的手从氅子里伸出来,摸索着去找执柔的手:“带我去。”
这三个字当真是窝心,执柔拉着他,齐楹亦步亦趋地跟着,红红的灯笼倒映在他眼底,像是照亮了一泓惊鸿掠影的春池。
她扶着齐楹躺下,又给他倒了杯水来。
“不要忙了,过来坐。”齐楹拆了自己的冠,由着头发披散开。
执柔走到他身边:“王爷,阳陵翁主又当如何呢。”
齐楹的注意力先落在了前半句上:“你这女孩子,怎么改口这么快?”
“偏得记得那些劳什子的虚名做什么。”他拉着她的手,循循善诱般哄她:“我叫什么,你再重说一回。”
执柔知道他故意,脸上发烫,咬着唇不肯遂他的意。
齐楹不生气,有时也喜欢她这幅样子,虽然看不见,却知道她必然眼波流转,颊上飞红。
直到她不堪他无声的诱哄,才小声叫了声:“微明。”
“嗯。”他笑着应她,“你得记好了,不论什么样的衔儿压在我身上,那都是对着外人的。”
“你不一样,执柔。”
哪里不一样,他又住了口,没再说下去。
片刻后,他又笑:“我这一切,都是我们执柔挣来的。”
“是齐楹沾了你的光,嗯?”
最后一个音节低低沉沉,像是撕开黑夜的一线阳光。
没有外人时,齐楹笑得浅,却更真。
“阳陵翁主,”他终于挑破这一层,“我会料理好,必不会叫你委屈。”
第59章
如何料理、料理到哪种程度他没说, 执柔也不去多问。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齐楹的脉,齐楹不去躲,由着她在他手腕上摸来摸去。
片刻后, 她收回了手,齐楹笑问:“怎么?有心事了?”
“没。”执柔垂下眼来, “比先前好了些,只是没有我预想的那么好。”
他每日里受着阿芙蓉的折磨, 身体虽然比过去强健了,可也仍像是行踏在游丝上。纵然执柔不明说, 心里的弦儿仍然是绷得紧紧的。
齐楹握着她的手:“哪有一蹴而就的事, 我觉得比过去好些了, 你宽心。”
身子好转是一回事,可他受过的苦楚何尝比过去少半分。
不过是有着一个希望吊在前头, 盼着能早一天熬过去, 好能不白受这些辛苦周折。
齐桓送来了不少女使,有粗使的也有能近身的, 自然也有容色佼佼者。
齐楹不去管这些, 一律都留在院子里。
长安的消息比过去传来得更多了些, 齐楹出门的次数也比过去更多。
有一回他回来时,已经过了午夜,阿芙蓉发作时他正在和人说话,他硬是咬牙忍着, 提前离席。待他坐车回来时,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