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终于懂了那句话。”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她吸了吸鼻子,接过了张通递来的马缰和腰牌。
“谢谢你,张通。”她轻轻拍了拍张通的肩膀,“若在太平年月里,你的才智本该有更广大的前程。”
张通叫了声娘娘,也红了眼睛。
他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奴才祝娘娘千福万寿,长乐未央。”
执柔说了声好,翻身上马。
启明星微微亮起,照得穹庐辽阔,万里无垠。
她轻夹马腹,马蹄声得得地响起在夜色里。
策马至城门处,执柔找了个树林停下来休息,将自己的头发扎起来,又在脸上抹了些灰土。待到天亮后城门开启,牵着马离开了长安城的内城。
待走到远离城关处,执柔这才重新上马,沿着驰道向南策马行去。
*
五月二十一,益州。
比长安更靠南的益州雨水更加丰沛,兜头淋下时大有排山倒海之势。
益州是南方一处腹地,水草丰茂、沃野千里。酒肆林立,招徕不停。这里看上去倒是比长安还要繁华几分。
年景不好,又恰逢乱世。卖儿卖女的人便更多了,人牙子在益州的生意好,不少有钱人家都趁机低价买入一批奴才。
红姑是益州鼎鼎有名的牙子,除了卖奴才,她还有自己的庄子,养了一群花容月貌的女孩子,为的是给哪个有钱人家的老爷当瘦马用的。
她经手的人多,看人也更是犀利,她挑中的奴才也往往都能卖个高价。
红姑听说今天有几位主雇想要买丫头,带着手里的几个孩子急急忙忙地往城里走。
走到街上时,看见一个年轻姑娘在马行卖马。
她身上风尘仆仆,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哪怕脸上带着泥土,也根本遮掩不住花容月貌,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
不知马行的掌柜说了什么,她摇头说:“这匹马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十两银子太少了。”
马行老板看得出她想要银子,故而坐地起价:“最多十五两,你要是不肯卖就找别人吧。现在买个丫头都要不了五两银子,我这个价已经是高高给了。”
“罢了。”她将缰绳递出去,“卖了。”
收下银子,她的手指恋恋不舍地拍了拍它的鬃毛,许久都没有说话。
这样的场面红姑见得多了,只是如此美貌的女子她还是头一回见,若是养在庄子上,只怕能卖一百两。想着还得把手里的这几个孩子发卖出去,她也没有和那女子搭话的心思,恋恋不舍地看了两眼,才继续往前走。
今天来买奴才的人红姑没见过,只是虽没有做过生意,她却懂得看身份。
打头的是一个穿红着绿的婆子,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一个小厮。如今乱世人贱,她们还能如此打扮,看得出气派来,可知并不是寻常人家。
齐桓在益州登基,益州城中四处投奔的人也多了起来,红姑懂得人情世故,知道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奶奶不知想要丫头还是小厮,咱们这的孩子都是极好的。”
婆子笑笑:“年岁都小了些,看着不大好用。等真的顶上用,都得好些年了。有没有年岁大些的,买回去就能干活。”
红姑打量着自己带来的这几个孩子:“他们虽然年岁小,却都是聪明机灵的,不会妨碍奶奶干活的。”
婆子摇头:“我也是给主家办事,不能随便买人回去。”
她身后的侍女笑着说:“早听说红姑家的孩子个顶个的好,怎么如今却也不行了。”
眼瞧着要砸招牌,红姑猛地想起方才那个姑娘来。
“我这确实还有别的姑娘,奶奶稍后,我去叫她来。”
红姑的算盘打得很响,她快步走回原先那条街,那个姑娘找了个干净地方坐着数银子,她上前来叫住她:“姑娘,你是不是缺银子?”
执柔抬起眼,眼前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婆子,她有些戒备地看着她,红姑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子,看上去有二十两:“今天益州城里有个主雇想买丫头,看不上那些岁数小的孩子,想要个上来就能使唤的。红姑我走南闯北见识多了,寻常人入不得我的眼。我瞧你模样生得标志,他们保准能相中,你若愿意,这二十两就给你拿去买胭脂。”
钱多钱少不重要,红姑怕的还是砸了招牌,以后做不成生意。
执柔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她没有门路,身上的银子所剩无几,的确缺个能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