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抱着那两只卷轴,面上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丝毫不似姜菀所说的“偏爱”,然而他搭在画卷边缘的手指却情不自禁收紧,紧抿的唇角泄露出心底隐秘的情绪。
他没有说什么,姜菀亦知趣地不会挑明,而是向他微一颔首,道了声别。
徐望举步出了姜菀的院子,一路往自己房中走去。尚未到院门口,外头便飘起了小雨,跟在徐望身边的小厮正要飞奔回去取来伞具,却见自家郎君将那画卷牢牢抱在身前,任凭发梢与衣衫被淋湿,也不肯让那画沾染一丝一毫的湿意。
小厮不敢深思,连忙护着徐望回了院子,在卧房里换下了湿了的衣裳。
收拾停当后,徐望在窗边坐下,将两幅画再度打开,静静地打量着,就这样枯坐了许久也不曾吹熄烛火歇下。
他的视线一旦从画上移开,眼前便会不由自主出现那双明媚俏丽的眼睛。
徐望闭上眼,唇角溢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
几日后,顾元直正式登门,代替沈澹向徐家提出结亲的意思。虽只是第一步纳采,但依礼制,顾元直带来了许多纳采礼,以表诚心。
徐苍与他是旧相识,又有徐望的缘故在,一直很是亲熟。只是今日之事关系重大,两人都一脸严肃。
顾元直道:“昔年我游历平章,与阿菀之父结为挚友,然多年来波折流离,竟再不曾得见。幸而苍天有眼,让我能够在许久之后见到故人之女。”
他道:“泊言自少年时便拜在我门下,一向聪颖勤奋,后来因他父亲的事情而转而从武,但多年的品行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我虽是他师父,却也可撇开这一层关系,公正地说一句,这孩子的人品是无可挑剔的。徐兄在朝多年,应当知道我所言非虚。”
“我尚未知晓阿菀身世时,便已看出她是个心思灵慧、细心妥帖的小娘子,旁的不说,她能够以女郎之身,在京城中做出一番事情出来,便非寻常人。后来我得知了内情,对她愈发欣赏。不怕徐兄见怪,我曾动过收她为弟子的念头。”
“因此,泊言托我上门提亲,我心中亦是欢喜的。眼看着两个孩子各方面都如此不俗,可以称得上是‘眷侣’了。”
顾元直说完,便等着徐苍的回答。
姜菀候在后堂,隔着一道曲曲折折的山水画屏风,听见舅父的声音响起:“阿菀是我胞妹的骨肉,在外流离失所多年,所幸得以认归我身边。我一心想多留她一些时日,不欲让她尚未过几日闺中的安生日子便贸然嫁人。此乃人之常情,想来顾兄能够理解吧?”
顾元直含笑:“自然。”
徐苍淡淡道:“有顾兄做媒,我自然安心。”
“徐兄既如此说,那么我便着人去合两个孩子的八字,若是一切顺利,便可继续纳吉、纳征,再择定良辰吉日。徐兄意下如何?”顾元直问道。
他道:“我与泊言事先请人算过,六月便有不少几个好日子,都可作为吉期。”
徐苍沉默半晌,说道:“阿菀身为女儿家,婚事自然要万分谨慎。她受苦多年,我身为舅父,只想全力弥补她,因此,还请顾兄顾念我对晚辈的一片疼爱之心,婚期还是莫要定得如此仓促了。”
他缓声道:“总要让阿菀在家中多过些日子才好。”
顾元直明白他的意思。而屏风后的姜菀亦听出了舅父的打算。
本朝对于男女婚事并无极其严苛的认知,譬如退亲之事亦不会对当事人日后的婚事有任何影响。徐苍对于姜菀的婚事很是上心,虽得了她的答允,但终究不愿轻而易举应承下来。他今日之话便近似于要“考察”沈澹一些时日,让两人再度相处一些时日,若是姜菀确定了沈澹确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再拟定婚期也不迟。
徐苍此话,也有考验沈澹之意。若他对姜菀不够爱重,必然会对此提出异议,想要尽快将婚事变得板上钉钉,会颇为心急。
顾元直对此话毫不意外,微微笑道:“泊言对我说,无论徐兄提出何等要求,只要是为了阿菀,他都会毫不犹豫答应,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
徐苍说道:“如此甚好。”
当下两人说定,余下流程依然进行,只是请期之事留待后续再商榷。
顾元直告辞后,姜菀自屏风后走出,对着徐苍轻唤了声:“舅父。”
徐苍回神,淡淡笑了笑:“阿菀,你都听见了?心中有什么异议吗?”
姜菀摇头:“我知道舅父是为了我着想,怎会有别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