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于二人与他告别后,老李便离开孟府,不想三人在房中想谈已久,此刻已是夜深。段青崖让府中下人给于墨霄也准备了客房,他痛林寒初一起回到后院,等下人都退去,两人才在园中独处。
园中莲池上的觳皱似有似无,一勾新月的倩影跃入其中。林寒初止步缓缓抬头,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悄然无声的夜晚,如当日无异:“你怎知我在襄州?”
“当日你路过舒州,那里离襄州不远,你毒发之际依旧拼命赶路,我想你一定是想回襄州。而脱险之后,我猜你想到的第一件是,想必也是回来为你父亲料理后事,便赌一赌看看能否在襄州碰上你。不想昨日刚到襄州城,四处打听了你的下落,便有自称是孟府的人找到我,而前来见我之人居然是段青崖。一问之下,你竟然就在孟府,段公子便接我前来见你。”
“这孟府在襄州城的眼线果然厉害,不过半日,便可寻到你。”她转头打量着他,口气中略带羞涩又似有几分埋怨:“我在舒州已留了字条给你,为何又再跟来?”
“你我经历种种,重逢如此不易,怎舍得再次分离?”他伸手从背后搂着她的肩,将头轻轻埋入她的发中。
林寒初被他搂着的肩膀有些僵硬,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可他双臂紧紧贴着她。她欲言又止,反反复复数次,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流露出了笑意。
“既然你已经在老李面前为我做保,那林姑娘可不能不管我呀。”
林寒初噗嗤一笑,继而板起脸沉道,“才正经没多久,又开始这幅样子。”此刻她微红的双颊,却比那天心的玉轮更为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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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下人来请林于二人,到了孟府门前,老李已经坐在马车上等候两人。
“我们这是要去哪?”林寒初问。
“去了便知,是见一个来头不小的人物。”老李神秘兮兮。马车约莫行了半个时辰,隐约感觉是在林木茂盛的山道间穿行,林寒初从窗中看了一路,约莫是到了岘首山的南面。下了马车,林寒初一抬头,只见此处是一隐于山道一侧的古朴小院,茅檐下的黑漆匾额上写道:涧南园。
“这里是孟浩然的旧居?”她惊讶道,“孟?难道孟府的人?”
老李含笑道:“你猜得不错。这处幽静,为孟府中人所掌管,方便我们商谈,你们跟我来吧。”三人入园,双眸所到之处无不充盈乡居野趣,又透出文人的诗情画意。虽离孟公过世已过百年,然与他诗中所写的“涧影见松竹, 潭香闻芰荷”之景别无二致。
一处回廊下,有一老者头戴纱罗黛色幞头,身着松霜绿卦,正独自下棋。李崇克等三人走进,他单膝跪地一拜:“李崇克参见尚书右丞张大人。”
那人搁下手中的棋子,起身摆手:“我已不是什么尚书右丞,如今只是区区一个河南知府,崇克你切莫乱叫。”
“朝内朝外,谁人不知是蔡相猜忌,陷张大人于不义,官家才暂调你出京。”
张商英苦笑道:“如今世人皆知我与蔡相不和,前些年又被扣了个元祐党籍的帽子,要回京,怕此生再无那一日!”
“大人乃三朝元老,为大tຊ宋鞠躬尽瘁,当年您追随荆公推行新政,有目共睹,又岂是一个蔡京可以颠倒黑白的?”
张商英把目光重新撤回到棋盘之上:“崇克你看,这下棋如同周旋于宦海,举棋再不定,也须得落子无悔,一招一步,人心咫尺间。这么多年了,我早已看得透彻,你也不必劝我。我倒觉得孟公这涧南园如今方衬得我的心境。”说着又在盘中落下一子,张商英抬头看看林于二人,你此番特地约我来此,所谓何事?这二位是?”
林于二人行了大礼,老李道:“这位是元祐年间光禄少卿林擎之女林寒初,而这位则是殿前都指挥使于中仁之子于墨霄。”
张商英执子之手突然停在当空,抬头打量了二人,又转头面怀深意地看向李崇克:“陈年旧事,还重提它干什么?”
李崇克道: “张大人,我老李已经年迈,也早已无心朝中之事,只是这关系到我大宋安危,实在不能置身事外,如今但求张大人可助一臂之力。”
“你把话说清楚,何等重要之事?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怎会关乎大宋命脉?”
老李也不避讳,简要将大将军追杀林擎等人的始末都告诉了张商英,而关于宝藏和早春图的确实线索,则一概略去。张商英越听越是惊愕,老迈的双眼中透出不可思议的骇然神色,他盯着李崇克看了须臾,才开口道:“你是说当年神宗皇帝曾留下一笔国库,以待新法备用?”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我在朝几十年,从未听闻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