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室的寂静里,许溪云眼中清明渐显,听着程砚将从小的成长轨迹一一道来。
“初到固宁镇,我便听说有奇人能降雨。
说实话,我是不信的。
后来见到你,你在那片雨帘中亭亭站着,似乎真有呼风唤雨的本领。
我想,我的契机来了。”
回京之前,程砚一直缺少一个在和昶帝面前打开局面的契机,来扭转局势。现在想来,许溪云便是那把密钥。
“我到现在也不相信神神鬼鬼之说。我一直觉得,是你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知识。正如梁彬一样。
这些知识,能让你在京城里开起来风满楼,也能让你顺利入朝为官,实现你的梦想。
按理说,有我没我都一样。
甚至说,如果你能不插手进皇位之争,你的前路会更宽阔坦荡。”
程砚说着,自己底气也甚是不足,越说声音越小。
其实来之前,他都已经想好了。
朝中人心险恶,若是许溪云能让他留在身边,多一个人保护她不说,定然对她的事业也能有所裨益。
到时他就这样说。
可当两人真正相对而坐,那些话他反而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不愿意将她以爱之名卷得更深,巴不得她能早点脱身出去。
争权夺利的舞台,注定是充满血污和黑暗的。
她本可以在司天监安心做着自己的女官,为天地立心。
也可以在风满楼继续为人占卜测算,为生民立命。
而不是要因为他的关系,整日里被太子盯着,被皇上诘难。
程砚说着说着,连逻辑也没有了,都不知道自己说到哪里去了。
只能尽力地把自己的真心剖析给她看,不加任何掩饰。
最后再让她做出自己的选择。
到那时,不管结果是什么,他都一定不会再纠缠。
只是朝中形势复杂,各种势力盘根错杂,波诡云谲。
不管许溪云愿不愿意,他那只手,定然会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拦着。
随着话渐渐铺开,真心陈词已尽。
程砚也就势再次梳理了自己的心意,此时反倒是感觉前所未有的的轻松。
话音落地,他两□□握落于膝上,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审判。
其实今日的发展早已超出了两人的预料。
也许是许溪云那一通没头没尾的眼泪,将两人的计划都冲得一团稀烂。
反正当程砚沉默时,许溪云是完完全全记不清她今日路上计划的说辞了。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将那些你来我往拉拉扯扯的战术都抛之脑后。
“其实前几日,我见过你母亲。”
此话一出,连带着程砚也怔了。
“什么时候?”
“那日皇上召我进宫,皇后瞅着个空将我宣了过去,其实是把我带去了冷宫,见了你的母亲。”
“所以...你其实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程砚蹙眉,语气中有着微微不可置信。
那日在殿前,他以为冰面上的裂隙源于他的那一句“父皇”
所以他连许溪云的眼睛都不敢再直视一眼。
可谁又知道,原来在那之前,许溪云就已经一个人承受了知道真相的巨浪。
见许溪云默认,他却又突地想起来另一件事:“我母妃,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那日许溪云看他的眼神还如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他的心里,他又如何能忘。
“她病了,一个病人说的胡话,我不会跟她计较。”
许溪云垂下眼睫,轻飘飘地说,试图将那日血淋淋的伤口轻轻掩盖过去。
“只是她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你要知道,你是一个王爷,若所图大业,背上就有千人期望,万人责任。和我在一起,绝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这一路走来,不论我说什么,你都和别人不一样,从始至终地相信我。我很感谢,也很珍惜和你搭档的机会。
只是我们的身份的确除了搭档,再没有别的更适合了。”
许溪云顿了顿,似乎听见了谁心碎的声音。不知道是程砚,还是她,亦或是都有。
程砚欲张口反驳,她抢先一步又道:“人置身朝中,站不站队便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我选择帮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比太子更有潜龙之质。人居高位,不可心中无百姓。”
“这点你放心,不论我们能不能在一起,以后我都会帮着你。”
这便是明明白白告诉了她的答案了。
见程砚脸白了,她有些于心不忍,可思来想去,这便已经是最优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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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溪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迷宫一样的庆杭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