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乔听得心惊,谢星洋竟是富甲一方的巨贾,李淑月是怎样得出此人貌似平庸这个结论的?
再一深思,谢星洋的兄长官居高位,连襟手握重兵,谢星洋则本人家财万贯,难怪李淑月想撮合谢家女与李长羲了。如果得到此人的帮助,李长羲的身价也会水涨船高。
也确实如李淑月所言,谢星洋自己有底气,未必乐意让掌上明珠给人做妾。
李长羲见她不语,低头扫空碗底的米粒,放下筷子说:“这个谢星洋在西南兴风作浪时,我才不到十岁。年代久远,方才你乍然提起他,我还真想不起来。”
苏云乔问:“谢星洋常常往返于两国之间,那他的家人也跟着他奔波吗?”
李长羲道:“自然不是,他还是忌惮南国突然翻脸,因此将妻儿老小都安置在了蜀郡。”
苏云乔了然。
第44章
李长羲细数的行程没有掺杂一滴水分, 他是真的很忙,每日几次进出使馆,大多数时间在官员那边商议事情, 傍晚才能回到自己住的内院与苏云乔共进晚膳。
在这期间他又进过一次南国王宫,还是为了交接陆重山的事情,他甚至没有多少时间去探望自己的亲姐姐。
李长羲告诉苏云乔的是,如果顺利, 探望陆重山的当天就能完成交接流程,将人带回使馆。
事实上事情没有那么一帆风顺,陆重山一直被南国人扣留到了腊月二十七日傍晚, 才顺利与故国同僚相聚。
使馆摆酒宴相迎,苏云乔也在宴上见到了传闻中的陆大将军。
不知怎的,她看这位曾经驰骋疆场、战功赫赫, 如今憔悴沧桑、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有种别样的亲近感。
九月,宁王回京那日, 她在高阁上也见过几位武将。凡事杀伐果决、手里沾了人命的武人, 无一例外地会有一股肃杀之气, 叫人打心底生出恐惧与敬畏。
陆重山则不然,他更像是街巷里邻居家的老汉, 慈眉善目中显露出看遍世事之通透。又像茶馆酒肆里身揣无数故事的长者, 仿佛只要端着碗过去与他共饮就能听他将往事娓娓道来。
收回目光时,苏云乔侧过脸与白檀喃喃道:“陆将军看起来还没到垂垂老矣的年龄, 南国人竟然肯放他回国。”
李长羲讲这话听了去, 正欲回应, 倏忽看见她凑向身旁侍女,竟没有与他交谈的意思。
一阵怪异之感浮上心头。
犹豫一瞬, 他主动对苏云乔说:“你以肉眼看陆重山不算老迈,殊不知他的双手已经废了。”
苏云乔愕然:“什么?”
她随着李长羲目光所去的方向,看见了陆重山提壶添酒的双手。
一壶酒才多重?比不上将士肩头一片甲胄。陆重山的手腕竟隐隐发颤,倒入杯中的那一注酒水断断续续,几经停顿,才漫到杯缘。
那可是曾经提刀纵马杀得敌军片甲不留的一双手!
“那是南国人做的?”
李长羲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答案显而易见。
苏云乔再看向陆重山,眼中多了几分痛惜。
“我听说陆将军早年行军神勇、战功显赫,与南国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竟会被南国俘虏,就连家中亲眷都要获罪受株连……”
李长羲扫了一眼远处簇拥的人群,陷入了回忆。
他低声道:“那年两国交战,南国大军不知为何仿佛对大晟行军布防了如指掌,在凉山北击溃由陆重山率领的大晟奇袭军,敌将生擒陆重山,押送回国度以后索南赞普将其奉为上宾、封赏不断。”
这些事情他依旧是从父亲口中听说的。毕竟那场战役发生时他才两三岁,根本没有记忆。
父亲与陆将军交好,说起这桩旧事,语气总是痛惜与悲愤,更有些不易觉察的怨恨。
索南赞普在大晟修学,除了儒家典籍,还学走了这些玩弄权术的龌龊手段。
父亲恨南国人卑鄙,更恨陛下草率定罪,亲手将一位于国有功的青年将才推向绝路。
“后续南国攻占西南五城,势如破竹一般,大晟死伤将士、百姓超二十万人。又有将领惊奇发现,南国战事布局处处有陆重山的影子。消息传到洛都,陛下震怒,认定陆重山降了南国,惊怒之下降至论罪,处死了陆重山在京中的家属。”
李长羲的声音悠悠传来,苏云乔瞥见了他窄袖之下收紧的拳头。
“据说陆将军出征前,妻子刚刚诊出一个月的身孕。事发之时,离临盆已不足两个月,大夫还说陆夫人腹中是陆将军盼了许久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