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对接的人,还怪热情的。
孟西荞无心多待,完成采访任务后立即回晏宁,去机场的路上半途下车,七拐八扭钻进一条小巷,两边都是卖服饰的店铺。
孟西荞外婆原是生在粤地长在北方的富贵小姐,衣柜里香云纱的衣服排得满满当当,但怎么说都是以前留下来的旧衫了,人衰老后暴瘦,只剩一副薄皮包着的骨架,旧衫里能塞下三个这样的人。
林雅萍继承了对这种衣料的喜爱,这次西荞到香港出差,特意嘱咐她买一套回去。
孟西荞在一间店铺门口停下,挑开门帘,看到凳子上有一藏蓝色身影,走进去叫道:“黄老板。”
黄老板正踩着一个小凳,在将布匹摆到货架上。转头看到来人,满脸热情说:“许久未见了,孟小姐。你母亲身体怎么样?”
她眼神瞟到店中间挂着的一件褂子上衣,回说:“您还记得我妈呢,她手术很成功。”
黄老板守这家店守了三十年,见过的顾客如沙粒计,孟西荞的眼球才转了一圈,他就将店中间挂着的那条薄如蝉翼的青色上衣取下来,平铺在台上让她摸。
“顺利就好,后面肯定是大福和大贵。”
以前听到有人这般祝福,她都就坡下驴,应下来再祝福回去,但刚才却只沉默了半会儿,认真说:“平安健康就好。”
摸着这滑溜溜的布料,心中预估了一个价格,得到老板答复时惊了惊。
黄老板将她摸过的地方抚平整,说:“哎呀,你是大老板的独生女,这点不算什么啦。”
又补充说:“琵琶纽工艺复杂又花哨,光这纽扣就值几千了,这个料子的还有一件葡萄纽的,款式简单点,我拿来给你看。”
最后出店铺时,孟西荞手上多提了两个袋子,在记忆里,外婆和母亲穿着香云纱走路时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原来觉得那噪音烦,现在却巴不得被烦,那是健康和富裕的音节。
折回地铁站搭车去机场,一路上都把那纸袋子抱在怀里,时不时低头看看,两只手指捻着一片布料,用指腹轻轻来回擦,擦出“沙沙”的声音,她听着便愉悦了。
飞机才落地,孟西荞就提着老妈要的东西到医院,推门进病房,看到她爸孟远山正坐在床边,一瓣一瓣地剥橘子。
她太阳穴一跳,脸像刷了层浆糊般紧绷着。
“爸,你怎么在这儿?”
孟远山干笑了两声:“我来看看你妈。”
孟西荞呛了一口空气,看他俩相处的和谐样,一时愣住了。
林雅萍眼神射到她手上的袋子,打破沉默说:“乖女儿出差还记得给妈妈东西。”
孟西荞眼皮猛跳,宁愿她妈用命令式语气。
“我出差这一周,都是您来照顾我妈?”
她向着孟远山,两只手十个手指头,犬牙交错似的紧紧交叉在一起。
孟远山点点头,清咳了一声:“我和你妈曾经也有革命友谊……”
孟西荞瞪圆了眼:“你俩现在什么进度?”
林雅萍从床上斜睨过来:“你爸给我端茶倒水的进度。”
孟远山被使唤去端茶倒水了,人出了病房,这回轮到她问林雅萍:“您怎么想的啊?”
林雅萍吃下一瓣橘子:“我这个年纪了还想什么?这样不咸不淡的,挺好。”
孟西荞也没看出这两人哪里“不咸”和“不淡”,她爸往医院来一天比一天勤。
三人上次这样和谐相处,还是在她小学时候,久远得像上个世纪的事情。
时间嗖地过去,转眼就到了林女士出院的日子,三人说好要好好吃一顿。
西荞要先把东西带回雁园,临走前林雅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顺便换件衣服化个妆。
孟西荞一时没懂,“今晚是要吃国宴?”
林雅萍说:“今晚定的那地方,老板娘跟我熟,前几天来看我还说呢,家里有个和你同龄的,可以见一见。”
孟西荞气得扯不动嘴角,“您前脚出院后脚就张罗这个是吧?那别出了,我去续费。”
林雅萍声音轻快:“我看照片了,真挺帅,长得跟那谁……代言矿泉水那明星似的,你也捯饬捯饬自己,人家知道我们光顾,肯定是要来说话的,保不齐就见到了。”
说着,还把手机屏幕亮了一亮。
孟西荞压根没心思去看那男的长什么样,从鼻子里不客气地哼了一声,提着袋子就下楼了。
出了电梯想起床尾还有一袋换洗衣物没拿,大步流星折身回去,脚步却在门外顿住。